《冲破牢笼:工人革命家巴布什金的故事 十、地下印刷厂

《冲破牢笼:工人革命家巴布什金的故事 十、地下印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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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巴布石金反对政治报路线吗?勤快的同志不妨自己翻翻《巴布石金的回忆》这本书,不难发现巴布石金第一次被捕正是因为发政治报传单(坐了十几个月的牢)。出狱后,他在叶加特林诺斯拉夫的市委中是专门负责打印政治报的委员。《冲破牢笼:工人革命家巴布什金的故事》这本书也谈到他去伦敦见完列宁,写了自己的回忆录后,拿着火星报去俄国宣传,与经济派辩论的场景。

  巴布石金,他本身就是个工人,不用像今天的孟什维克靠“融工”证明自己多么先进,所以他不仅仅满足于“融工”,不单单停留在“融工”,而是除了“融工”做更多的教育、宣传工作,布尔什维克要把工人运动发展到更高的阶段(一切为夺取政权服务),所以需要一个统一的、工业化的宣传工具(无论叫政治报也好还是叫什么),否则就不可能战胜既有组织,又富可敌国的官僚资产阶级及其武装到牙齿的国家机器。这是布尔什维克与其他革命者的不同。这就是一场战争,拿木棍的原始人不可能打败,哪怕是最腐朽最落后的现代化军队。

  如今为何巴布石金被今天的孟什维克拿来,为自己“运动就是一切”、反对政治报的路线辩护了呢?不得不让我想起中学时期看到的一句话: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所以我正式劝同志们读一点书,免得受知识分子的骗

  ——教员

  把颠倒的历史再颠倒过来!!!

  叶加特林诺斯拉夫的近郊早已进入梦乡。在一条幽静的巷子里,有个男人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他转到一条死胡同,划着火柴,仔细看了看翘起的铁门牌,然后,踏着摇晃不稳的台阶往下走。一推开门,他耳朵里便立即灌进了机器均匀的轰隆声和喧闹声。整个灯光暗淡的拱形地下室里,弥漫着刺激性很强的煤油、油墨和胶水气味。

  看来,有人正在等刚进门的汉子。因为一跨进门,就有个身材矮小的青年跳到他跟前。这小伙子长着向日葵一般的浅褐色头发,虽然跛着脚,动作却迅速、敏捷。

  “请跟我来,”他说了一声,便领着巴布什金从两排机器中间往里走。

  这位小青年在印刷机旁边停了下来,轻声地说:“好吧,特达姆瓦伊内同志,您好好看看吧,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反正天亮之前,老板不会来······”

  他点了一下头,把身躯往略短一点的左脚上一侧,便蓦地不见了,就象出现时那样迅速、敏捷。

  巴布什金走到一位正在铅字盘旁边排版的老排字工跟前。铅字盘是个分成许多小格子的光滑盒子。他连看都不看,就能迅速地取下他需要的字母,然后一个一个地将它们装入排字手盘。“真灵巧!”巴布什金心里想。

  他离开“字盘”,走到排版机旁,看了看排版付印的情况,接着又参观了一会装订工作,看丁看工人把书页叠好、钉拢、截短、装订成册的情景。

  巴布什金停得最久的地方还算印刷机旁。那个灵巧的大机器,每一瞬间都井井有条地把印好的书页一张张抛出来。

  “这比我们的胶印机快多了!”伊万·瓦西里也维奇凄然地笑了笑。

  巴布什金和他的同志们印地下传单都是用自制的胶印机,那是一个平底的箱子,里面装满象肉冻一样酥脆的透明凝胶。传单内容先用特制的墨水写到一张张纸上,然后将纸翻转来,并把写字的那一面紧贴在凝胶上。于是,凝胶上就象镜子一样留下了文章的字迹,不过是相反的字迹。

  胶印机准备就绪后,便取来一张张的白纸,小心翼翼地、整整齐齐地紧贴到凝胶上。这样,白纸就能印成一张张的传单。

  这样印出的传单又模糊,又难看:手写的字母歪歪扭扭,读起来很费劲。而且,印刷也不容易。不信,你就试印两三千份看,只要印上七八十份,凝胶就模糊了,又得重新把文章抄到纸上,再移印到胶印机上。也就是说,一切都得从头来。

  可现在印刷机却如此灵巧、迅速地工作着。伊万·瓦西里也维奇一面参观学习,一面心里琢磨:是抛弃手工业方式的时候了,该建立起自己真正的印刷厂哩!

  “哪来的铅字?”巴布什金心里想,“更重要的是:自已如何造出一台印刷机呢?”

  买吗,当然不可能。钞票要一大把,而且,警察局很快就会知道:干嘛那些普通工人要买印刷机呢?

  巴布什金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印刷机:它粗笨,复杂;开动起来又沉重,又喧闹,石板地都震得轰轰响。

  “这不是一台机器,简直象一个工厂,”伊万·巴布什金心里想,“这么个大家伙,怎么也藏不起来!”

  地下工作者需要制造一台特别的印刷机。那就是体积不大,结构简单,携带轻便,而且还要“不吵”、“不闹”,以免引起警察们的怀疑。

  巴布什金在印刷厂待了一整夜。他仔细观看,认真作笔记,还粗略地描绘了一些零件的图样。

  黎明时分,那个跛脚小伙子又走到他身边,低声说:

  “快天亮了······老板就要来了。”

  巴布什金离开了。

  他走在初醒的大街上,心里嘀咕着:“不管愿意不愿意,恐怕我都得成为一个发明家呢!”

  为设计一台小型印刷机,巴布什金已经第三夜没合眼了。他在绞尽脑汁绘图、修改。巴布什金可不容易呵!他的全部教育---只不过两年乡村小学。

  “好在我做钳工时,看过一点绘图资料。”巴布什金一面想着,一面往椅背上一靠,同时用手揉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

  他休息片刻后,拨了拨煤油灯的灯芯,又埋头绘起图来。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室内静得连裱糊纸干得骤然开裂的微弱声都象是枪响。

  巴布什金的房子小巧玲珑。它唯一的一个窗户也用被单严严地蒙住了。在离窗不远的地方,在巴布什金背后,默默地、文静地坐着一个瘦小年轻的妇女。她有一张苍白的脸,两只安详的大眼睛;头上搭条拖到肩上的灰色毛披巾。只有织针在她两只手里飞快地闪动着。

  “你去睡吧,巴申卡,”伊万回转头来,伸了伸懒腰,弄得骨头咯咯地响。“喂,别坐啦,坐又有什么益处呢?去吧!”

  “我一点也不想睡,”她用和谐的南方口音回答。“我还是给你打完这双短袜······有人给打毛袜,你考虑问题会好一些·····”

  “你昨夜不是也说不想睡吗?”伊万·瓦西里也维奇笑嘻嘻地说,“可坐着都睡起来了,差一点没把眼睛刺坏。要是你变成了独眼龙,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勃拉斯柯维娅①·尼基契施娜笑了笑,又继续织她的毛袜。她嫁给巴布什金,还是前不久的事。

  巴莎从童年起,就在缝纫店学裁衣。一天到晚都低着个头和针线打交道。因此,她现在脸色这样苍白,身体这样孱弱,好象脸上只剩下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看着丈夫又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是多么想帮助他啊!可是,从何入手呢?她仅仅认得几个字,而且很勉强。至于绘图,她连见都没见过(当然,不包括纸剪的衣样图)。她能作的只是陪伴丈夫。她想,旁边有个人,丈夫工作起来会多少快乐点。所以每隔一阵子,她就放下没织完的袜子,不声不响地走近丈夫,把两只手往他肩上一搁,将自己的脸蛋挨近他那胡须刺人的脸颊,久久地端详着图样。

  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知道,丈夫在从事什么工作,也懂得,他们俩随时都有被捕入狱的危险。然而,她并不害怕。

  是的,同这样的丈夫一起,不可能有什么安乐窝,也不要指望过太平日子。但她却打心眼里喜欢这种紧张而危险的生活,因为这种生活有个崇高伟大的目的。

  ·······巴布什金仍在顽强地绘图设计。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他陡然想起了自己用过的,对付瞌睡的好办法。这还是在克鲁普斯卡娅那儿上夜校时学会的。将一个香葱头切开,放到鼻尖一闻,猛吸一下那种象氯化铵一样刺激性很强的气味······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大脑也随即清醒过来,好象突然通了气似的。

  “应该,绝对应该完成绘图任务!而且要尽量快些!”巴布什金心里想。“现在非常需要印刷机。要知道,现在的行动不再是个人冒险或为“斗争协会”担风险的问题了。现在的问题涉及到党!我已经是党的市委委员了。是党的!

  “请想一想吧,在俄国终于建立了统一的党---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

  伊万,瓦西里也维奇非常兴奋,异常激动。不过,这种心情很快就为一种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的确,从明斯克召开党的“一大”以来,快过去一年了。大会在宣言中曾郑重宣告:从今以后,我国成立了社会民主工党。太妙了!这是一切革命者梦寐以求的。

  不错,党似乎是建立起来了,决议也通过了,中央委员会也选出了,可就是没起多大作用。叶加特林诺斯拉夫的革命者仍然得不到中央指示,至今还是单独行动,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中央。

  巴布什金陷入了沉思。

  他向刚从彼得堡来的一位同志打听到,中央委员会全体成员都被捕了。这一传闻模糊不清,也许不确切。可怎么核实呢?

  和彼得堡的联系又中断了,而主要的是,没有列宁。他仍然被流放在西伯利亚。要是列宁可以自由活动,那一切都不同了。就是“一大”也不至于开得那样不理想,组织得那样差啊!说起来也惭愧,全国只到了九名代表。的确,离开列宁,寸步难行哪!

  ······直到第五夜,巴布什金才完成制图任务。印刷机小巧、简易、轻便······一句话,称心如意。

  “这一下,你也差不多成了爱迪生了,”巴布什金的朋友,钳工马酋哈仔细瞧了瞧那张誊写清楚的图纸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高声说。“去拿发明专利许可证吧!你可以捞到一笔大钱呢!”

  “专利许可证吗,也许还得稍微等一等,”伊万·瓦西里也维奇笑了起来。“警察会给我开这种专利特许证的!谁愿意当这样的爱迪生呢?!”

  巴布什金立即着手筹建印刷厂的工作。

  马酋哈住的那所小房子现在人来人往。他放下窗帘,悄悄从大箱里取出衬衣,扯下袖子,缝起一头,做成口袋。进来的人,都赶忙往袖套里倒一把铅字就走;过一会儿又来一个朋友,也往袖套里倒一点铅字。

  这些人都是从各印刷厂来的熟识的排字工,他们都同情革命。工厂里对铅字管理很严,排字工人是冒险送来的。后来,袋子越来越沉,袖子也装满了。

  送来的铅字无论大小、型号都不一样。多数是旧的,破损了的或用坏了的。不过多少还有点用。

  造印刷机比弄铅字困难得多。每个地下工作人员都要在各自的厂里秘密地制造一部分零件。

  巴布什金本人有一次在勃淳恩厂留下来干了一夜。他站在老虎钳边,急急忙忙地要锉好支撑活字版的钢架。

  工作进展很慢,巴布什金心里十分着急。怎么会不着急呢?工头随时都可能来。他一发现巴布什金干别的活计,就会盘问:是什么钢架?干什么用?然而,不管危险多大,伊万·瓦西里也维奇还是在深夜三点钟之前锉好了钢架。

  现在的任务是把钢架运出去。这可不那么容易,大门口布有岗哨---那些契尔克斯人还带着狗呢。

  伊万·瓦西里也维奇偷偷地穿过灯光暗淡的院子,来到坚固的高高的木板墙旁边,那儿正好长棵高大的老栗树。他四周打量了一下,便把钢架抛过了围墙,噗哧一声轻响,落到了墙外的沟里。

  然后,伊万·瓦西里也维奇若无其事地打着口哨,通过大门。门卫照例用手在他身上拍打着搜了搜身,就放行了。巴布什金来到老栗树底下。四周漆黑。他扛起钢架,便往家里去了。

  那一夜,马酋哈也留在厂里搞了很久。虽然他是个钳工,可也掌握了车工的技术。他偷偷地用机床车了个滚筒模型。

  ······现在伊万·瓦西里也维奇到工厂来,手里总是提个咖啡色的薄手提箱。下班后,他不直接回家,要先到市中心那些文具店里转转。

  “来五百张裁好的不带格子的白纸,”他对掌柜的说。

  “请吧·····”

  巴布什金把四个戈比摊到柜台上,将一卷纸小心翼翼地装进扁箱子里。

  离开文具店的时候,他虽然不同任何人打招呼,可也总忘不了要自言自语地嘟哝几句:

  “不带格子的纸好,便宜多了。而且可以写得很密。这一下,够我写半年了······”

  “真是个吝啬鬼。”掌柜的心里这么想,还用厌恶的眼光瞥了顾客一眼。

  走到街上,伊万·瓦西里也维奇打个圈圈,没发现有“尾巴”,便又往另一家文具店走去。

  “来五百张裁好的不带格子的纸,”他对掌柜的说。

  “请吧······”

  巴布什金又把一束纸放到小手提箱里。离开的时候,还是喃喃地说着同样的话:“不带格子的纸便宜多了,现在足够用半年啦······”

  他在街上停下来,从口袋里取出《叶加特林诺斯拉夫新闻》,久久地看着,不时用敏捷的眼光越过报头,瞄瞄有无跟踪的人。

  周围都平安无事。

  巴布什金便到第三家文具店,再买上五百张纸,然后到马酋哈那儿去了。

  第二天下班后,他又到几家商店转了转,不过,是在城市的另一边,而且买的不是纸,而是油墨。

  其他一些地下工作者,每晚干的差不多也是这些事。他们需要从各个商店弄到大量的纸张和油墨。然后秘密地送到马酋哈那儿去。工作既麻烦,又累人。而不这样做,那就很容易引起警察的怀疑。

  当然,最困难的工作还在后面:把印刷厂设在哪里?怎样避开警察的眼睛?

  一张传单,一本书,甚至一个人,都能稳稳当当地藏起来。但是,要藏起一个印刷厂谈何容易!又是机器吵,又要源源不断地给它送纸张、油墨、手稿,还要从那儿运出成品。这一切都会使它暴露给密探。

  正因为如此,地下印刷厂一般都存在不了多久,它往往只出一两份传单,就被破获了。有时,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印,暗探就来光顾了。

  巴布什金还知道这么一回事,有个革命者刚安装起印刷机,就被迫把它埋到菜园里,因为警察已经嗅到它了。密探们老盯着小组的活动。机器在土里整整睡了两年,而革命者始终没能从那里取出来。直到地下组织被破坏后,警察才从地下挖起那台已经生锈的印刷机。

  经过长期考察之后,巴布什金终于为印刷厂找了个很方便的地方。是个离勃淳恩厂不远的村庄,村名叫施梁贺甫卡。那位置很合适,既不在城里,也不在离城很远的山乡,而是在城边。

  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同丈夫一道在村里转了很久,非常苛刻地挑选房子。伊万·瓦西里也维奇一跨进门,就和主人慢条斯理地谈起家常来:有关年成啦,市场物价啦,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则一进门就想看菜园、花园、浴室。她对地下室的兴趣特别大:多深啦?干燥吗?冬天结冰不?塌土不?······

  “是个会当家的少妇,”房东们都这么认为。“不错,她想把过冬的土豆、白菜、咸菌子都储存到地下室里去。”

  他们可没想到,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对地下室的兴趣远比房子本身大;这也绝不是因为她想在那儿储藏蔬菜、腊味、咸菜和果子酱。不,巴布什金打算在地下室创办秘密印刷厂哩!

  房子终于买定了。

  星期六“签署”了买契。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还特意把警察也请了来。那是一个动作敏捷、胡须不少的人,说起话来声音又粗,又闷,又嘶哑。请他来看看,室内一切都很“干净”,新住户是些规规矩矩,信奉上帝的正经人。

  巴布什金把市委拨的款子交给老房主后,再三再四地同他拥抱、亲吻。

  “我们这儿一直都和睦相处,从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预祝你也同样幸福。”老房主说。

  他重数了一遍房款,便用破旧的红布包起来,深深地塞到皮靴里。

  婆娘们都哭开了,边哭边诉,好象屋里死了人似的。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也哽咽起来,用披巾角揩着眼泪。后来,她仿佛忘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跑到前室,拿了半斤白酒来,给老房主、丈夫和警察的杯子分别斟满了酒,敬了他们一杯······

  星期天的早晨,一辆四轮大马车满载家具和什物朝空房子驶来。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坐在车上,手里抱着一面镜子,伊万·瓦西里也维奇走在车旁。隔壁邻居的小孩跑来看热闹,跟在后面的还有大人。

  “我来帮忙,新邻居。”有个穿漂亮靴子的年轻汉子对伊万·瓦西里也维奇说。

  他们两人抬起大木箱,便往屋里走。

  “哎呀,真沉哪!”那个小伙子把木箱摆到正房的时候说。由于兴奋,他说话时发出呷呷的鸭叫声。

  “是,有点分量,”巴布什金承认。“我婆娘把面粉和大米都往箱里塞。连一些储备物资也运来了。”

  他们又走到车边,提起筐子。

  “这里面,也许是各种餐具、铁器,”那汉子说,“把我的手都压痛了。”

  “餐具,”伊万·瓦西里也维奇证实说,“还有缝纫机头······”

  他当然不好说,大箱和筐子里装有拆散了的印刷机喽!

  ······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市委的一次例会上,巴布什金报告说:印刷厂已经准备就绪。

  “不过,要明确,能去那里的,”他说,“只有四个人:两个排字工,两个印刷工。其余任何人,都对不起,严禁入内。”

  为了安全、保险,伊万·瓦西里也维奇连厂址 都没透露。

  地下工作者们当然不怪他。他们懂得,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厂子,避开密探和警察敏锐的眼睛。

  一八九九年的五月一日临近了。

  “我们就出一份“五一”节传单来开张吧,”巴布什金提议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传单稿子,念给大家听,党的市委会一致通过了。

  就在那天夜里,在小农舍深深的地下室里开始了顽强的、秘密的工作。

  地下室又暗,又挤,又闷。而主要是室内低矮,一伸腰,头就碰上屋顶。因而只好猫着腰干。当然,脖子和背都很容易酸胀。室内氧气本来就不够,加上三盏点在几个角落里的煤油灯和那些刺激性很强的油墨和胶水气味,里面简直就没有什么新鲜空气可以呼吸。混浊的水珠子沿着潮湿的墙壁往下滚动。

  巴布什金排了第一张传单。比起那位在印刷厂见过面的老排字工,他排得慢多了。铅字母不听使唤,往往从他那骨节粗大的手指里跳出来。老排字工一摸就知道,手里是什么字母;而巴布什金却不行,他得仔细地一个个辨认。加上铅字都是旧的,地下室的照明又很差。当排版快结束时,伊万·瓦西里也维奇一不小心,把铅字撒了一地,只好从头再来一遍。

  不过,总算把传单慢慢排好了。

  马酋哈用自制的滚筒将油墨滚到铅字上。彼得·莫洛佐夫便摊开纸。这个矮而墩实的老工人,是巴布什金在彼得堡,结识的老朋友。首都的警察曾把他流放到索尔维契哥斯克,前不久,他才从那里来到叶加特林诺斯拉夫。

  巴布什金拱着背,用双手使劲地滚动胸前机架上用粗麻布手巾捆紧的轻便滚筒。接着,莫洛佐夫又把印好的传单取下来,挂到粗线上去晾干。整个地下室,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都扯起了粗线。传单吹干后,再收起来,点好数,便叠成一摞一摞的。

  “这一来,我们真正是地下工作者了。”巴布什金一面用手拭去额上的汗珠,一面诙谐地开玩笑。“大家都和田鼠一样,会打地洞了······”

  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身穿大衣,头扎绒毛巾,在寂静的农村野外,在印刷厂附近来回走了一整夜。她一会儿在屋后土台上坐坐,一会儿靠着围墙站站,一会儿走到附近角落看看动静,一会儿又回到小屋前听听风声。她感到轻松愉快。仿佛看见大园木柱房子的墙壁后面,传单在一张挨一张地印出来。明天它们就要飞遍全城了。成千上万的工人正等着它们呢。

  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她多么想唱一支歌啊!可是,她没有唱,不然印刷厂的人以为她在发警报,立即就会停止工作的。

  巴布什金和朋友们脱掉短外套,卷起衬衣袖子,在拥挤、潮湿的地下室里,劳累了一整夜。那儿不是一般的潮湿,而是大滴大滴的水珠子从顶上往下滴哩!他们虽然累极了,但是天亮之前,三千份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新传单-“五一”节传单,一叠叠摆在地下室的凳子上和角落里。

  传单印得很漂亮,它号召工人们加强团结,加紧对资本家的斗争。

  口号是用大号字母排印的,内容分三个方面:

  “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睡眠!”

  传单后面的署名,是一行庄严的黑字:

  “全俄社会民主工党叶加特林诺斯拉夫市委会”

  ······当然,克列缅涅茨基大尉也不虚度时光。各工厂频繁的罢工风潮闹得他六神不定,于是他又把宪兵警察害得昼夜不宁。他还嫌不够,又往彼得堡发了一份告急电。

  不久,叶加特林诺斯拉夫车站便下了一大批人。他们有的戴呢帽,有的戴制帽,有的穿大衣,有的穿雨衣,还有几个穿官员外套的人。仅一个工人模样的人,个子高大,穿件斜领衬衫和散腿裤子。这些人尽管五颜六色,却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没带大行李,各人只带个小提箱或行李袋。大家竭力装得普普通通,以免引起旅客们的注意。

  “大概是招来修电车轨道的。”一个在车站广场卖烤馅饼的女人这么想。

  然而,她猜错了。这是“飞行暗探队”。他们是在别捷尔逊大尉直接率领下,开来叶加特林诺斯拉夫执行特殊任务的。

  彼得堡的密探局毫不吝啬,给自己的同行派来了精悍的首都密探队。

  叶加特林诺斯拉夫的早春之夜特别寒冷,通常各街道都沉溺在梦乡,静悄悄的;可现在不同了,经常有宪兵、警察、密探出没。小饭馆、酒吧间也不必停业,警察先生们需要吃点东西,暖暖身体嘛!

  ······黎明时分,地下工作者印完传单,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印刷厂。

  早上,宁静而寒冷,连小树叶也纹丝不动。在那沉闷的弥漫着煤油气和油墨味的地下室里拚命干了一夜之后,他们再来呼吸如此清新的凌晨空气,怎能不心旷神怡啊!每一个地下工作者的衬衣、大衣里都夹着一包传单。即使警察发现了印刷厂,也无法没收这些传单。

  巴布什金跟同志们商量好了,晚上到“德聂伯”集合,以便半夜一齐出动,将这些战斗的传单贴遍全城。

  入夜,大家来到“德聂伯”。这是一个设在城郊的拱形地下室里的小饭馆。他们占了两张桌子,定了啤酒。马酋哈还故意用醉汉的嗓门大声唱了几首民歌,把留声机的声音都压低了。后来,他紧接着又唱起了《山谷中的平坦地······》

  只有彼得·莫洛佐夫迟迟没来。这哪象久经考验、惯于守时的“老革命”呢!地下工作者们担忧起来。

  半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可莫洛佐夫还是没来。

  “莫不是被捕了?”想到这里,巴布什金心里很难过。“彼得真倒霉,才离流放地,又进臭牢房!”

  但他坚信,莫洛佐夫是不会把印刷厂和同志们出卖给警察的。于是,巴布什金便吩咐立即开始分头张贴传单。临行前,他还提醒大家:要特别谨慎、小心,因为莫洛佐夫很可能被警察逮住了。显然,密探是非常警觉的。任何一点差错都会导致失败。

  同志们三人一组,夹着传单、提着浆糊桶,悄悄地分散到夜深人静的街头巷尾去了。

  天开始下雨了。象冰泡一样的水珠子打在石板上,四散飞溅。

  马酋哈率领自己的“三人小组”往市中心走去。今夜他们的行动特别小心。打前站的偷偷地、迅速地把浆糊涂到墙上就走;第二个人把传单拍的一声贴到墙上,用手抿平;马酋哈在后面,待在街头角落里,遇有危险,就打个口哨或唱只歌,通知他们。这几个地下工作者把整整一条街都妥妥贴,贴地“装饰”一新之后,便以刚才那样的次序转到邻近的一条街上去了。

  令人费解的是,那些明警、暗探经常出没的街道,而且是市中心,今天突然如此寂静、空旷,好象宪兵、警察忽然销声匿迹了。而彼得堡的暗探队,也似乎调回首都了。

  面对着这种奇特的沉寂,地下工作者又惊讶,又担心。他们迅速完成任务之后,便各自回家了。

  几个星期之后,事情才弄明白。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家住城郊的彼得·莫洛佐夫在车站被宪兵逮住了。在他身上发现一包传单。密探们喜出望外。“罪犯”很快被送到克列缅涅茨基那儿去了。

  年青的大尉激动得搓着双手,高兴得在办公室里来回穿梭。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他该走运了!

  “你是从哪儿弄到这些传单的?”克列缅涅茨基凶狠地吼叫着,想以此来恫吓这个庄稼汉模样的驼背老年人---莫洛佐夫。

  莫洛佐夫也装成真的吓得不得了的样子。

  “饶了我吧,大人先生,”他用颤抖的声音喃喃地哀求,“真的,我对天起誓,全讲出来······”

  “那好哇!快说呀,你快说!”克列缅涅茨基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真的,”莫洛佐夫嘟哝着,“是这样的,有个捣乱分子在车站往我旁边一坐······讲了一通煽动造反的话,然后,就把这些传单朝我手里一塞,要我散发给朋友们。啊!还要我今晚去赴会哩······”

  “什么会?在哪儿开?”

  “秘密会,”莫洛佐夫胆怯地继续说,“在铁桥附近······您知道吗?就在小树林里。长官先生,我都坦白了,说的全是实话。您放了我吧,看在基督的情分上。”

  克列缅涅茨基认为,已经撞到了“一网打尽”地下工作者的大好时机。

  “这个莫洛佐夫当然是撒谎,什么不知道从谁那儿得到的传单!”克列缅茨基心里想,“他自己就是个捣乱分子,地下党人,不过是个软骨头。人也老了,胆也小了。只要保全自己一条狗命,谁都愿意招供出来。到底该我走运啦!”

  整个警察机器顿时全速开动起来。化装了的警士们从傍晚起就分布到树林里去了。

  他们有的手拿钓竿,装做去钓鱼的样子;有的三三两两围坐在树墩上,吃着摆在报纸上的下酒菜,喝着烧酒。密探们则躺在灌木丛里隐蔽起来,或装成微醉的小伙子在河里划船。

  克列缅涅茨基大尉亲自指挥这一重要战役。他上穿粗呢大衣,下穿家织裤子,腰系宽边红带,装扮成农夫。从傍晚起,就在桥边来回地逛。天不作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而且没完没了地下。一小时后,大尉全身都湿透了。

  幸好克列缅涅茨基事先吩咐了两个特务备着马在附近的庄子里待命,以防万一。因而大尉才得以从他们身上扯下一套干外衣解急。更衣后,他又去“狩猎”了。

  可是,地下工作者还是没有露面。

  “一定是让大雨吓怕了,”克列缅涅茨基心里这么想。他站在风头上,牙齿冷得直哆嗦,咯咯作响。“不要紧,再等一会儿,雨一停,他们就会要来的。”

  直到拂晓前,克列缅涅茨基大尉虽然两次换去湿衣,臭骂不止,却仍抱着当场捉拿破坏分子的一线希望,始终坚持在桥边徘徊观望。待到清晨,他才撤去埋伏,坐上四轮轻便马车,向警察局疾驰而去。

  “立即把莫洛佐夫从牢里给我带来!”他对值班员吼叫着,“我要收拾这个畜牲!”

  正当宪兵、警察、密探们全身湿透、冷得发抖,一个个哆嗦着从树林和水面窜回局里时,好像故意捉弄他们似的,在篱笆上,在墙壁边,在树木和电杆上······到处都贴满了闪着白光的传单,虽然也被雨淋湿了,但在晨曦中仍能清楚地看出铅印的口号: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睡眠!”

  每张传单旁边都围着一堆人。这都是些去上班的工人。机床等着他们去开动呢!虽然离汽笛响没剩多少时间,大家还是急急忙忙地把新传单看完才走。

  “干得出色!”工人们纷纷议论,“道理足,印得好!”

  “好样儿的!”另一些人说,“瞧,办起了真正的印刷厂了!”

  警察们从各处墙壁上撕下传单,慌慌忙忙地送到克列缅涅茨基面前。不一会,他桌上就堆起了一大叠湿淋淋的传单。

  “别再送这些脏东西来了!”大尉终于忍不住火性子,发狂地尖叫起来。“我这里已经够多了!”他怒气冲冲地用手指了指从莫洛佐夫身上搜出的厚厚的一大卷传单。

  当彼得·莫洛佐夫被带到克列缅涅茨基办公室时,大尉正坐在桌边,双手抱着头。一见莫洛佐夫,他就火冒三丈,怒气冲天,拚命嗥叫:

  “你这狗杂种,胆敢骗老子!”

  “怎么骗?!”莫洛佐夫温顺地问。

  “怎么骗?!”克列缅涅茨基气愤地模仿他的腔调说,“你的会在哪里开?在桥边,还是在树林里?······”

  “难道没有开?”莫洛佐夫装作惊讶的样子。

  “当然没有开嘛!我亲自在雨里守了一夜。淋得一身透湿!妈的,象条癞皮狗!······”

  “那可能是取消了这次会议?”

  “我要取消你的脑袋,恶棍!”大尉嗥叫着朝莫洛佐夫脸上猛击一拳。

  莫洛佐夫倒下了。

  “我要你烂在牢里!”克列缅涅茨斯基发狂了,他使劲用脚猛踢莫洛佐夫。

  “给我把这具臭尸收拾走!”他命令宪兵们。“立即搜查各印刷厂,查对铅字。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在哪儿印这些臭东西!”

  可是,搜查毫无结果。原来,巴布什金比克列缅涅茨基更狡猾,更高明。

  印刷厂不开工的那些晚上,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就把邻近的娘儿们请到家里来做客,一会儿嗑嗑瓜子,道道是非,一会儿织织毛线,唱唱歌。

  勃拉斯柯维娅·尼基契施娜之所以在家里举行这种“农村晚会”,完全是以防万一。要是有哪个机灵的密探对她家感兴趣的话,那娘儿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说:这儿任何造反的迹象都没有啊。

  后来,仍然发现大圆柱的房子附近,有个可疑的“教堂执事”来回“蹓跶”,巴布什金便立即把地下印刷厂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时,伊万·瓦西里也维奇的脑子里已有了新的、更大胆的设想。秘密印刷厂工作顺利,固然不错,可是传单毕竟是传单。巴布什金着手拟订一个新计划---创办自己的战报。

  注解:

  ①“勃拉斯柯维娅”是正名,“巴莎”是通称,“巴申卡”是爱称或奶名。

  选自——《冲破牢笼:工人革命家巴布什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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