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第二部卷四第三章4. 黑子

《黑与白》第二部卷四第三章4. 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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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著名作家刘继明花费五年时间创作的长篇新作《黑与白》出版后,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反响。《黑与白》描写了80年代以后数十年间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社会全景,是一幅改革年代芸芸众生的奇幻画卷。同时,它又以倒叙和补叙的手法,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经历,写出了一部扑朔迷离的百年中国革命史。被认为是“一部形象化的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史”和“人民现实主义的尖锋之作”,是一部改革年代的“伤痕文学”,它不仅写出了工人阶级的“伤痕”,也写出了农民的伤痕,女性的“伤痕”,青年的“伤痕”。

  刘继明老师在谈到《黑与白》的创作心路历程时,认为这部作品是他真正摆脱精英文学体制,回到20世纪中国新文学史上源远流长的无产阶级文学和人民文学传统的一次精神突围,是他向产生过丁玲、赵树理、周立波、柳青、浩然等作家的伟大时代献上的一份礼物。

  郭松民老师认为,我们不了解思想史,就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而《黑与白》是一部形象的当代思想史,如果一个读者想了解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思想史,就应该读读《黑与白》。

  孔庆东老师认为这部小说堪称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一面“照妖镜”,如果有一部“照妖文学史”,刘继明就是照妖大师,众多妖魔鬼怪在他笔下无处遁形。《黑与白》找到了革命事业多灾多难的内部根源,是中国照妖文学的一座崭新的灯塔。《黑与白》不仅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大收获,早晚有一天也会列入世界文学名著的家族,因为它对历史的挖掘,对人性的拷问都远远超过了大多数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作品。

 刘继明老师现授权网站对《黑与白》进行连载,敬请广大网友关注。欲购此书,请点击此处(https://book.kongfz.com/777769/6736302495/)。

4. 黑子

东江省省会大江市解放后不久,娘子县城也获得了解放。解放军剿匪部队一举攻上凤凰岛,摧枯拉朽般地歼灭了盘踞在岛上的还乡团匪徒,并扫除了逃往凤凰岛周边几个小岛上的残匪,韩老鸹乘船逃到尖角岛时,被岛上的渔民识破,当场抓获。

新成立的娘子县人民政府对凤凰岛血案的罪魁祸首韩老鸹进行了公审。在公审大会上,担任公诉人的娘子县军管会主任历数了韩老鸹长期欺压百姓、称霸一方,纠结反动地主武装杀害共产党和解放区干部群众的罪行——

“1948年除夕,韩老鸹带领还乡团匪徒偷袭凤凰岛,致使岛上的中共东江省委机关和军区总医院几乎全军覆没,东江省委书记郑浩、省委敌工部副部长程子良等领导同志,以及军区医院的大部分医护伤病人员和凤凰岛部分干部群众惨遭韩老鸹匪帮杀害,警卫连大部分战士也在保卫省委领导同志的战斗中壮烈牺牲。韩老鸹匪徒将郑浩等领导同志的头颅割下来挂到村口示众,凤凰岛村党支部书记、武委会主任俞大海、村妇救会长俞嫚子父女,军区医院干事白雪等同志在掩护伤病员和群众转移时被俘,韩老鸹匪徒将他们割鼻挖眼,开膛破肚后喂狗,其手段之残忍无以复加,还乡团匪首韩老鸹对人民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令人发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韩老鸹被枪毙那天,娘子县城万人空巷,满城欢庆,游行队伍一直跟随韩老鸹等罪犯被押送到城北乱葬岗枪毙后才散去。

公审和枪毙韩老鸹的布告也张贴到了凤凰岛。在村公所门口,黑子把那张盖了大红印章的布告看了好几遍,每次看到“凤凰岛村党支部书记、武委会主任俞大海和村妇救会长俞嫚子父女,军区医院干事白雪同志等在掩护伤病员和群众转移时被俘后,韩老鸹匪徒将他们割鼻挖眼,开膛破肚后喂狗”这一段时,心里就像刀割似的难受。同样让黑子难受的是娘在跟乡亲们转移时乘的船被敌人打沉,他落水后被民兵救上来了,娘和另外几个妇女老人却永远留在了冰冷刺骨的湖底。这些布告上没写,却写在黑子的心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1950年春,一支土改工作队来到了凤凰岛。工作队一行五个人,队长姓张,是个东北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说话粗声大嗓,铿锵有力,性子有点儿急,动不动就来一句“妈拉个巴子”。分地时,有几户胆小的贫雇农不敢要,害怕还乡团将来有一天打回来,张队长反复做工作也不奏效,急赤白脸地吼道:“妈拉个巴子,穷苦人要是都像你这个怂样,韩老鸹死了,他的徒子徒孙们将来还会变天的……”

张队长性子虽然急,为穷苦人办事却是真贴心,工作队上岛不到两个月,就办起了一所初级小学。以前,岛上除了私塾,没有正经的学校,即使有学校,穷人家的孩子也上不起学,岛上有钱人家都把孩子送到县城去读书了。

初小设在韩老鸹的老宅子里,跟村公所紧挨着。初小刚建立时,没有专职教员,都由工作队同志兼任,工作队白天还要工作,只有半天时间上课,其余时间都是自习。

工作队唯一没有兼任教员的是张队长。张队长家里穷,从小给村里的财主放牛,一天书也没有读过。民主联军解放东北后,他参了军,一边打仗,一边参加部队扫盲班,虽然识了几个字,但也顶不了大用处,在初小的开学典礼上,不少学生的家长都来了,有家长问:“张队长,你这么能说,为啥没给初小当教员呢?”张队长有些难为情地说:“我认自个儿的名字,简单算个账啥的还行,可要在学校给人上课,还是拉倒吧!”他说的很诙谐,也很坦诚,把在场的大人小孩逗乐了。“大伙甭笑话,别看我这个队长没啥文化,可咱们工作队的队员们都比我强老鼻子了,在初小当教员那是小菜一碟。就说小骆吧,别看他在队里岁数最小,却很早就参加了革命,上过师范,在报上发表过许多文章……”

黑子也在初小读书。他以前念过几天私塾和识字班,分班时被分到了五年级。五年级只有四个学生,班主任兼国文老师就是“小骆”。

“小骆”叫骆正,一米八左右的个头,戴眼镜,留分头,外表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骆正拉得一手好二胡,工作队刚上岛时召开群众大会,每个队员都表演节目,他表演的是二胡独奏《南泥湾》。

那时候,黑子爹娘和姐姐都不在了,全家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平时眉头紧锁,少言寡语,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摆脱出来,工作队就安排骆正从村公所搬到黑子家里住,给他做伴儿。

骆正每天忙完工作回来,都要辅导黑子做功课,做完功课还要跟他聊会儿天,不是讲革命故事,就是给他念书。刘胡兰、董存瑞的名字,黑子最早就是从骆正那儿听到的。骆正还教他学习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黑子抗战时就曾从住在家里的新四军首长知道,毛主席是共产党和全中国穷苦百姓的领路人,但他的文章黑子是第一次读到,读得很认真:“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黑子跟着骆正读到这段文字时,再一次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和姐姐,眼里不禁盈满了泪水。“骆老师,我爹和姐姐也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吗?”

“当然是的!”骆正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庄严地点点头,“不仅是他们,省委的郑浩书记,程副部长,以及军区医院的……白雪等一百多名在凤凰岛血案中牺牲的同志,都是为人民利益而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骆正说到“白雪”两个字时,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眉宇间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忧伤。黑子有些诧异。但很快的,这种忧伤就从骆正眉宇间消失了。

在骆正的影响下,黑子对读书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后来有一天,黑子收拾房间时,见骆正的案头放着一本书,便随手翻了翻。那是一本薄薄的书,封面上印着“共产党宣言”五个字,作者:马克思、恩格斯,译者:宗达。

黑子打开书的第一页,看到开头一行字:“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不禁很好奇,但书里很多字都不认识。他所学的知识还远没有到理解这本书的程度。“我一定要认更多的字,读更多的书!”黑子脑子里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这当儿,他发现书中夹了一张照片,他好奇地拿起照片端详着,那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合影照,两个人都穿着新四军军装,男青年是骆正,女青年是……

黑子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女青年脸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不是白雪……白姐姐吗?

黑子一下子呆住了。

那天,骆正和工作队的同志去凤凰岛邻近的尖角岛和卧龙岛访贫问苦,回来得很晚,见黑子还没有睡,捧着那本《共产党宣言》发愣,就笑呵呵地问了一句:“怎么,对这本书感兴趣了么?”

黑子没吱声。骆正把脸凑近黑子细瞅了一下,见他眉头紧锁,便在他身边坐下来,关切地问:“黑子,又想起伤心事啦?”

黑子没回答,却冷不丁问道:“骆老师,你就是白姐姐的那个……未婚夫?”

骆正仿佛被子弹击中了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怎、怎么知道的?”他诧异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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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姐姐跟我姐在一起提起过你,”黑子说,“她的小本子里也夹了一张照片……”

骆正垂下了头,低声说:“是的,我和白雪本来准备在那年底春节结婚的,那会儿,我在大江市搞地下工作,突然被捕了,半年后,当我从国民党东江省监狱出狱后,才听说了省委机关和军区医院遭到敌人偷袭的消息,白雪她……”

黑子想起骆正演奏的那首《南泥湾》,这首歌白雪也唱过。他俩都喜欢这首歌啊!黑子想着,泪水渐渐涌出了眼眶。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骆老师,讲讲你和白姐姐的事儿吧!”黑子恳求道。

“我和白雪是师范的同学,白雪比我低一届,她学的是音乐,我学的是国文。程副部长是学校的国文老师,我和白雪都是在程副部长的影响下参加革命的。”骆正缓缓地说,“白雪能歌善舞,是学校合唱队的骨干。抗战时,我和白雪在纪念一二九运动的演艺活动中合作表演过二重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我们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恋爱的。参加革命后,我们一起参加了新四军,她在五师宣传队工作,我在师部政宣处工作,抗战胜利后,我调到东江省委城工部工作,白雪也被调到东江军区医院。我和白雪见面的机会更少了。1948年夏天,东江省委在娘子县召开党代表会议,省委城工部长宋乾坤同志出席省委党代会时,见到了做会务工作的白雪,她还托宋部长给我带去一本书。可谁知半年后,白雪就牺牲了……”

骆正的声音低沉下来。豆油灯的灯芯也快要烧尽了,屋子里越来越暗淡,墙壁上黑子和骆正的影子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过几天就是清明节。工作队组织初小的学生去小龙山扫墓。一大早,黑子就起床了,一个人在灶屋里忙活,不一会儿的工夫,饭就做好了,都是往年岛上人家吃年饭时常见的家常菜。黑子是吃娘做的饭菜长大的,家里只剩下黑子一个人后,他也学会了做饭。

黑子把做好的几个菜装进碗里,小心翼翼地放到以前他上山挖野菜的竹篮子,篮子里放了几炷香,还有一摞纸钱。这都是上山扫墓用的祭品。他提着篮子刚要走出灶屋,骆正从堂屋里出来了。他看着黑子手里的篮子,伸出手说,“黑子,我来吧!”

黑子看见骆正脸上忧伤的神情,把篮子交给了他。

当黑子和骆正来到村公所门口时,看见张队长带领工作队和初小的学生都到齐了。大家一起往小龙山走去。

清明时节的小龙山草木葳蕤、郁郁葱葱,山路两旁开满了星星点点的迎春花,蝴蝶在草丛中飞舞,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山上观音庙一改往年的冷清,又变得香火缭绕,信众盈门了。如果不是山坡上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墓碑,让人很难相信两年前发生过一场血腥的大屠杀……

张队长带领工作队和初小的学生们在那片墓碑前举行了庄严的祭奠仪式。张队长郑重宣布,要在山坡上建立一座烈士墓园,以纪念在小龙山血案中牺牲的烈士和罹难的群众。

黑子把带去的祭品在爹娘和姐姐的墓碑前一一摆好,然后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他来到只隔着几个墓碑的白雪的墓前,看见骆正肃立在那儿,神情凝重,双目含悲。

黑子注视着墓碑上“白雪烈士之墓”几个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时,他听见骆正用一种宣誓的语气说:“白雪,你放心,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出卖你们的叛徒……”

就在那天晚上,张队长在去鸭子湾访贫问苦回村公所的半路上,被人暗杀了。张队长死得很惨,头颅和双手被割掉扔进了鸭子湾村头的池塘里,两天后才被人捞上来。

张队长遇害第二天,韩老鸹的远房侄子韩巴拉来村公所开路条,说是要去县城。自从韩老鸹被镇压后,韩巴拉一直留在岛上,土改时表现得也很积极,成立初小时,他还主动捐了十块大洋。怎么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要离开凤凰岛呢?村干部觉得有些可疑,立刻报告了工作队。

工作队马上去韩巴拉家搜查,结果在地窖里搜到了张队长的驳壳枪,还有一把带血的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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