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的公共服务:减支、开销与创收

后疫情时代的公共服务:减支、开销与创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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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个依赖流通的市场体系而言,流通是它存续的生命线。疫情无疑是对它最大的考验。许多市场链条在三年的疫情管控中熬断了。措手不及的突然放开又抽去了许多经营实体的最后一根稻草。时至今日,社会经济形势究竟如何呢?

  在一个国家发挥强势主导作用的经济体内,公共部门本身的经济运行状况是一个绝佳的观察点。打个比方,在一个大家族里,看当家的过得怎样,在做些什么,便大概能知道这家人生活得如何了。

  一 国企发掘传统艺能:老职工遇上了新买断

  公交是现代社会公共服务的一部分。一个时期以来,一些小地方在市场化过程中把公共交通交由个体、私营公司运营,大部分的城市在财政充裕之后都逐步收回国有了。

  小赵:内蒙的某个传说中极富裕的城市的公交车司机,29岁。

  根据我对现在我自己所在的公交系统了解,大部分45岁以上的司机都会被开除或者被裁掉,他不可能让你干到60岁。原因是什么呢?

  原因是他找了年轻人来做公交司机,替掉了老师傅。年纪上去以后,开车肯定是不如年轻人注意力集中的。我来了没多久,就有好多老师傅面临这种被裁掉的危机。

  虽然公交公司也有工会之类的,但是基本是没什么用,包括我们的休息时间。比如有一条线,路程短的话是跑一趟是47分钟,中间只允许他们休息五分钟的时间,基本上就相当于是连续跑。而且工作时间特别长,早上5点钟他们就得起床,起床以后去公交车场站,把车开出来,然后6点多开始正式发车。

  这个公司强调是多劳多得,意思就是这里没有疲劳驾驶的概念,你可以开一天,只要你能干得过来。

  但是,他想让员工开一天的话,又必须要求驾驶员要精力充沛。所以那种年纪大一些的师傅就会被无故的裁掉或者停薪留职。

  当然咯,其实也是控制成本的考虑。同样的班次,全部由年轻人开,肯定需要的人数更少,因为老师傅不能熬那么长时间嘛。而且年轻人基本工资更便宜,每班的奖金也低。老师傅开得少,加班少,工资高,停薪留职让他们熬到退休,不是省了一大笔钱嘛?裁掉就更爽啦!

  二 外包:被精打细算的劳动和劳动者

  现在政府为了节支,往往将公共服务外包。外包企业的现状又如何呢?看看劳动者咋说的吧:

  1 档案录入:不是本地人干不长的外包活计

  祝师傅,上海某信息处理公司,数据录入员,42岁。

  我现在在上海一家搞数据化的小公司,我们是做信息录入的。做的项目基本上都是政府里面的档案材料,还有政府机构的会议纪要啊,现在要做数字化嘛。还有就是一些国企,他们这些在职人员、退休人员的档案什么的,都要做到电脑里面去。

  现在工资嘛,所以实际上到手的话,扣除各种费用后基本上到手是5,000左右。没加班的话基本上4,000多,差不多平均下来200块钱一天。基本上每个礼拜六都加班的。钱不多,只能混混日子。我现在四十多岁了,爱人也现在也不工作,也不可能辞职。

  有人问,你在上海要怎么生活?因为我上海本地的呀,还有房子住。

  这个行业稳定性还挺强的吧……我干了也快5年了,但是怎么说呢?就是我觉得这个活,要想混也能一直混下去,但是也没有什么发展。公司来来去去,人员流动其实也挺频繁的。很多外地过来打工的人,稍微干一段时间也可能就走了,也就本地的人能混一混。

  我们这边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说是会加工资什么的,但实际上我干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没有涨过什么工资。公司待遇其实也就这样,不算很好吧。我离上班的地方其实也挺远的,也就现在这样混着。我觉得钱始终还是不够,其实还是挺缺的。虽然说家里面也没需要还的贷款,但是确实收入不是很高。现在给的工作真的只够能吃饱而已,也就能吃饭什么的。基本上也不怎么旅游,而且大部分养小孩的成本都是父母承担的,等于在啃老。主要是父母的退休金还能有一点富余。我爸的话很早就当兵了,因为当兵也算工龄,他一直是在烟草集团开车,退休的时候工龄算是比较高的,每个月大概七八千。我妈是上海农民,后来拆迁有农保,每个月大概是2,500左右,算是退休金。

  看来,外包公司把工资压到了最低,员工需要靠着家底的帮衬才能维持再生产。没点家底,谁干这看着体面工资低廉的活儿呢?

  2 环境评估:一切都被算计得死死的

  国企要节约,要精打细算,为了多省钱不惜牺牲员工利益,外包单位就更是如此了。不仅节约人力,有时候连活也不干了,纯骗些钱花花。

  小桃,大学生,苏南某市公共服务外包公司的实验零工,22岁:

  我现在是在实验室里工作。我是搞采样分析做实验的。不是医学的,我是环境专业的。

  每天早上8点半上班,晚上一般要忙到11点或者12点。实验一天的工资是300块钱,基本上没有休息日。早上中午晚上都是有饭的,单位那边管饭,我也是住在公司的。单位那边说要人就得去,不去的话就休息,也就不发钱了。今天因为没有采样,所以我就没有去上班。

  采样是我工作的上一道环节,就是沿着一条河去河里采样,采完的样本就送来实验。采样一轮是33个点位,得花3个小时。现在采样是两班倒,白天做三轮,晚上做两轮。白天他们一般从8点半采到晚上7点,晚上一般从8点半采到大概3点。采样人员的工资白天是200,晚上是250,多五十算是夜班补助。

  这算是政府的一个项目,我们都算帮承揽了政府项目的机构来做工。那个公司是一个环评报告的公司,是打环评报告的。正式工享受的还是朝九晚五的待遇,正常的上班时间是8点半到5点半,他们是有双休的,也是有社保的。

  我是实验的嘛,算是临时招的。采样的也是临时招过来的。我们这些临时的当然就没有社保了。采样跟实验说实话钱都不是太高,反正也是临时工,也不交五险一金,大多就一个月,要人的时候就要,不要的时候就不要了。

  这个项目大概做到6月,反正做的不会太久。做完这个项目以后有什么打算?再之后我也没有想过。

  我之前是在一家第三方监测机构工作过,这份是在疫情大流行期间,是我2月份去的。反正是离我家挺近的。早上8点到晚上5点,然后夏天是到5点半,星期六星期天是休息的。

  这家公司……不大地道。公司也是关于环境的,是做实验的,也就是承担环评的公共采购。但是公司的实验……就是给你很多指标,谈好了单价计件,然后还要压价。比如说你写一条是3块钱,他还给你降到2块5,就是变相降工资。

  还有让你编数据,说是让你扎扎实实做实验,结果实验室给你锁起来,根本做不了实验,然后就按照国标去编数据。采样的也不去采,就坐在公司里打印数值,我们实验室的人就坐在公司里编数值。还要装出样子来,那些实验耗材还要定期扔掉,新的没用过的耗材也要定期扔掉,要不然的话查到就扣钱。反正无非就是压成本。

  再看看实验室的规章制度:实验室必须要穿实验服,这个倒没什么。但是实验必须要关门,还动不动大扫除,就是怕被发现或者留下痕迹。

  那个公司让你签劳动合同,两份劳动合同都得给公司,还有就是那个公司说7天之内走是没有工资的。我第8天走,还是没有工资。试用期就是为了不交税和社保,直接发给你现金。

  不好说什么,反正在“节约”上用到了极致。

  我之前实习的时候是在连云港。当时实习了两个月,1个月就两千,两个月四千。当时让我干的就是在实验室里洗瓶子,跟着人家干。有的时候会加班,加大概半个多小时这样的,比如说5点半下班,然后6点才能走,这些都是不算加班的。得要超过一个小时才算加班。

  那个公司星期六上午是要上班的。说实话,一个月就2,000,工资是有点低了。

  我现在这里跟连云港的消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工资比连云港要高个一千多,就是在这里的工资一般大概三四千这样。但是你指望这个三四千去买房买车然后还要结婚生小孩,想都不要想。根本攒不下钱的,能活着就不错了。而且这活着还得是自己买菜做饭,还得省吃俭用。旅游?学习?呵呵。

  外包确实省钱又便宜,但最终总是由劳动者承担便宜的后果。当然,如果省到了外包业务本身上面,偷了工减了料,嘿嘿……又有谁在乎呢?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且看看公共开支究竟为了谁。

  公共工程是财政开销的大头。这些开销究竟为了些啥事情呢?咱不妨看一看。

  最近,要乘火车出行的开封市民特别的烦恼。五月开始,开封火车站就开始了大修,说是要按照什么宋朝的风格建一个全新、大气的车站,美化美化。其实原来的车站挺方便实用的,还挺宽敞。这改造呢,说是嫌站房太小,要扩建扩建,把车站修得气派一些,但这也增加了进站的时间,让人多跑些路。总而言之,看着“气派”,就是不中用。

  在别的城市,如果主要火车站停运,都会留一个附近的车站作为临时的过渡,方便人们出行。比如青岛站改造,车子就停四方站,北京北改造,车子就停昌平北和黄土店,张家口南改造,车子就停沙子岭西。可是开封站的改造却不是这样,完全没有替代的车站。整整八个月时间,陇海线上的列车就再也不停开封了,要么在郑州停,要么在兰考停。总而言之,开封市民要乘坐火车,就只能在别的城市下车,丝毫没有什么备用方案。可见车站改造压根儿没有考虑过开封市民到底应该如何出行。这也和这个工程本身的目的是一致的:它本来就不是为了方便出行而进行的。

  在上海崇明靠近江苏边界的一个边远村庄,村民们正在地里辛苦地劳作,田里的水稻长得蛮茂盛。

  村里的塘边用木板修了曲曲折折的栈道,说是市里修的景观,然而没见到村民们上去走过。他们表示,谁费那劲儿走着弯路呀?况且,栈道把水塘沿儿圈占了,妨碍了水塘作为农、渔用设施的使用。

  村口路边的绿地上有一队穿着橙色外套的工人在施工。大路沿边的草皮被挖出一条四十公分宽、四十公分深的深沟来,在里头灌上水泥,再在上面砌上砖。据他们说,他们要砌一道20公分高的矮墙。原来,这是上海市“城市景观改造”的一部分。尽管这里除了这些草坪和木栈道景观,没有一点城市的样子。

  砌墙干什么呢?据穿着环保园林制服的工人们介绍,“这就是为了好看啊”,至于怎么好看,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问了问工头,他大概说出了些门道。这道矮墙呢,据说可以防止行人,也就是村民从人行道上一脚踩到草坪上,给他们添一些路障,从而保护了草坪的景观完整。然而去观察,现在的草坪上也根本没有人踩过的痕迹。

  据工人们讲,“我们这个就是外包。”他们每天有200多的工钱,“老板肯定拿的比我们更多”。问他们有没有高温补贴,他们说,“老板有,我们没有”。

  这些使用了大量劳动投入的景观工程究竟造福了谁呢?看来不是为了村民的,因为村民并不领情。难道是为了市民么?可是,又有哪些上海市民愿意到这边远的村庄看风景呢?看来,财政有时候就是纯粹的财政。

  有舍才有得。任何投入如果没有回报,那它便不是资本眼中合格的投入。尽管它可能没有什么使用价值,但是它实现了名义上的价值循环,依靠强制力赋予了自己价值。

  景观好歹还能凑合着看,这边还有破坏景观的瞎折腾工程呢。

  家住福州鼓楼某单位小区的刘大姐最近十分苦恼。电话三天两头断掉,有线电视也看不了了,还时不时的停水停电,电梯口挖了条大沟,小区道路被挖了个遍,出个楼门买个菜都困难。

  原来是她所在的小区最近在进行老旧小区改造,社区让单位对每户住户扣了每平米五块钱的“老旧小区改造费”,说是政府要求的。

  然而,这个“老旧小区改造”既不改造居民的居住条件,只是挖开原先完好无损的水泥路面,破坏了绿地,甚至连外墙皮的粉饰也不做。那么,这工程究竟在做什么呢?原来是把绿地和路面改建成停车场。水泥路面不好画线,便要改成沥青的。由于水泥路当年筑得蛮结实,就要深挖,见土。还要改地下管线,施工方也是个外包工程队,啥资质也没有,也不看隐蔽工程图,不仅挖断了网线、电话线,还差点挖断了煤气管。“就像被轰炸过一样,是提前体验战争吗?纯属搞破坏嘛!”一位居民愤愤地说。

  据刘大姐说,她是业主,他们业主都没有同意的。因为他们生活多年的小区绿地成了停车场,降低了当地的房价,当地的房子变得不好卖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损失;其次,低楼层的住户常年要闻有毒的沥青和汽车尾气,还可能面临车辆自燃等不必要的风险,安全也有了隐患。

  那么,大费周章地做这些工程究竟是为什么呢?原来,未来停车场的收费既不归小区业主所有,也不归物业所有,而是直接归政府所有。经由政府“主持”了一下小区改造,小区地面的使用权就变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业主们完全看懵了。小区的公共绿地摇身变成了未来政府财政收入的新来源,而且源源不断。

  收了你的钱,说是给你干活儿,最后破坏了你的小区环境,干扰了你的生活,只是为了他自己今后赚钱。这样的买卖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这样看来,这项操作可比在上海的郊区砌矮墙长远得多。

  朱熹推崇的“四书”头一篇是《大学》。在《大学》谆谆教诲“修齐治平“的文字之后,便是一段教诲:“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古人诚不我欺。

  疫情期间,在管控的逻辑中,居民只能单向地被公共部门支配。这个惯性延续到了疫情之后。在后疫情时代,公共开支越来越像是一个以自身为中心自我运转的系统。至于居民的感受如何,工人的待遇怎样,以及这些被控制了的社会劳动和社会总产品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产生了什么效果,谁在乎呢?

  反正,它就在那里。你能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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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家庭、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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