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的时候笔者去了一趟深圳,顺道见了一位好友。名校研究生毕业的他早已从单位离职,在深圳搞课外辅导。
他忙到了10点才赶回来,晚上11点才在他租住的房子附近还不容易找了家路边的夜宵店,两个人要了3L的一大扎啤酒,结账的时候瞄了一眼,但这啤酒就一两百,真tm贵。与朋友见面的当天下午,笔者还专门逛了一下朋友家附近的沃尔玛,蔬菜价格普遍比笔者所在的城市贵50%、甚至一倍。
朋友夫妻两人原本都在科研单位上班,十几年前就在北京安了家,倒不愁房子和户口问题,儿子在北京读中学,在笔者的朋友圈里,朋友家算是“不差钱”的了。朋友只身一人跑到深圳就是因为这里“来钱快”,可以给孩子多攒点钱,将来儿子上大学、结婚彩礼、买房子,他们夫妻俩那点儿“死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7月份刚好是暑假,笔者的这位朋友这段时间业务很忙,一大早出门,很晚才能回去,每天预约至少三个家庭的课外辅导。粗算一下,一个月下来可以挣到七八万,但早已人到中年的他身体的确有点儿吃不消。
毕竟这位朋友不是教师“科班”出身,只能仗着扎实的学业基本功和名校毕业生的名头,再靠着家长的口碑打打“游击战”。在深圳搞课外辅导,来钱更快、人员数量更庞大的,是那些专业的培训机构。
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2019年深圳户籍人口只有494.78万,而登记的常住人口却有近1400万,实际管理的人口要超过2000万。对于绝大多数身处深圳的人而言,只是到这里谋生的“匆匆过客”。
均价早已超过五万的深圳,“高房价”是有目共睹的。去年9月,深圳住建局宣布深圳不再公布新房的成交均价以及成交总金额。然而,这依然没能阻止今年三月以来深圳房价顶着病毒肆虐导致的经济低迷逆势暴涨,安居客公布的数据显示深圳二手房均价到了5.54万,仅3月份就环比上涨1.6%,同比上涨9.7%,相比2015年同期更是涨了67%。
根据有关方面的数据,截至2019年底,深圳全社会在岗平均工资达到了9300余元。也就是说,对于2000万广义上的“深圳人”而言,不吃不喝近30年才能买得起一套60平米小房子。
通过学历落户深圳并不困难,真正难的是房子。在深圳有一套自己的住房,那就是妥妥的“中产阶级”了。然而,且慢“庆幸”。据朋友介绍,在深圳哪怕你有房子、有户口,你的孩子也未必能顺利入读义务教育性质的公办中小学,更别说具有普惠性质的公办幼儿园了。深圳的民办中小学占到了四成以上,一方面是因为富人子弟的“高端”教育需求导致的,但更多的原因则是公立教育资源的严重不足。深圳普通高级中学的数量就更加稀缺了,算上民办高中,也只有大概一半的学生可以升入高中。不过,富人子弟的选择就比较多了,除了可以去读师资力量雄厚的民办“贵族”高中,很多人会选择将孩子送出国留学。2010年以来,深圳每年出国留学的中学生数量以15~20%的速度猛增。
然而,对于家庭可支配资产还不到“千万”、“亿万”富翁级别的普通深圳“中产精英”而言,他们的子弟要面临的是非常残酷的竞争,这就是校外培训行业在深圳能够火爆的根本原因。不花高价上培训班、找培训老师,就意味着还没过独木桥就要被“淘汰”,这是那些寒窗苦读十年、幸运完成阶层跃上的“中产精英”在心理上完全无法接受的。
与教育市场化导致的公办学校稀缺,民办学校、校外培训火爆相似的是,深圳的医疗市场化程度也是走在全国前列的。到2012年,深圳民营医院的数量占比就已经超过公立医院,占56.2%,而当时全国的平均占比只有15%。2019年深圳公办医院床位数是42171张,每千人床位数仅能拥有3张,即便加上民营医院也才3.65张,在全国百城排名99位,与GDP过万亿的一线城市身份严重不匹配。而且,这还是按照登记的常住人口算的,如果按照实际管理人口,则要更低。对于追求利润的民营医院而言,增加床位数的受益显然比不上提高医疗单价、服务有钱人。
全国驰援武汉期间,网友就拿经济连年下滑的辽宁出征的医生数量去跟深圳对比,吐槽深圳的公办医疗稀缺问题。原因无他,人家东北老工业基地即便国企破产了,大把的公办医院还摆在那里,这就是制度性遗产。其实,北上广、武汉、杭州、成都这样的一线、新一线城市,市场化程度都已经非常高了,无奈公办教育、医疗在前三十年积淀得“太多”。至于深圳,40年前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圈”。
教育、医疗市场化程度高,医疗资源的紧张,这一点深圳的确跟美国学得很像。美国每千人医生数2.6名,在OECD国家中排名垫底;每千人床位数2.9张,低于OECD国家中位数3.7张。然而,美国医疗占GDP比重却高达20%,很多美国的贫困人口以旅游的名义跑去古巴看病。奥巴马的全民医保不能说不好,只是不解决医疗市场化问题,成本就太高了!
这一点,深圳也在“看齐”:
上面提到深圳的在岗平均工资9300多元,而最低工资标准却仅为2200元,星罗棋布的城中村中的简易自建房里有大批外来务工的租户,显然,他们严重“拖了”深圳平均工资的后退。
而在深圳南山,聚集着一大批IT企业巨头,企鹅、百度、微软、西门子、阿里、华为、中兴、珍爱网、迅雷……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号“南山必胜客”——这个称号来自于它们在劳务纠纷中的不败战绩。
深圳是个快节奏的城市,更是个“勤劳”的城市。深圳特区成立40周年,《南方都市报》公众号出了篇《如何一秒认出深圳人》,在第三部分“深圳人的敬业”中,南都写道:
在深圳人的字典里,没有“朝九晚五”这四个字。定好的下班打卡时间,也就是打个卡继续加班而已。
致敬那些年一起加过的班!
对于流水线上的工人,最低工资标准是留给八小时工作制的,租完房、吃完饭,就所剩无几,为了养活老家翘首以盼的一家老小,他们很乐意996、1207,八小时之外才是他们真正能够到手的收入;而那些巨型IT企业里的白领精英们,光鲜的工资表背后同样离不开“自觉地”996、1207——你不自觉、外面的年轻大学毕业生还排着长队……
四五百万户籍人口、上千万流动人口,这就意味着上千万只“候鸟”哺育着这片土地,而土地不必担心他们的教育、医疗、养老,冒险家们能不喜欢这样的乐园?
一篇自媒体文章写道,“深圳,中国改革开放的先锋阵地和重要窗口,一个仅用40年时间便从默默无闻的小渔村华丽变身为摩登都市的城市。‘她’创造了举世瞩目的‘深圳速度’,享有‘设计之都’、‘创新之城’、‘奇迹之城’等诸多美誉,大街小巷都深深镌刻着开放和创新的冒险家精神。”
然而,不思进取的笔者并不向往这样的乐园,笔者做不来那样的中产精英。现在生活的地方虽然也有诸多不如意,但几千块的工资能供得起一套廉价地段的小房子,孩子可以读廉价的公立幼儿园、小学,社区医院里几块钱可以治个头疼脑热,笔者已经很知足了。相比而言,这真的已经很社会主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