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1月26日,乌克兰军队总司令亚历山大·西尔斯基上将宣布,仅靠防守无法赢得战争,他将指挥军队展开新一轮反攻。
听到这个消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乌军在2024年都颓势成什么样了,除了在库尔斯克有些亮点,其他各战线是连连败退。
再加上懂王即将归来,乌克兰的外部援助面临大幅减少的可能,能守住现有的战线就不错了,还反攻,拿什么反攻?莫非是在开玩笑?
然而事实证明,西尔斯基没有开玩笑。
仅仅一天后,也就是11月27日,盘踞在叙利亚西北部伊德利卜省的极端组织“沙姆解放阵线(HTS)”,突然发力,对叙利亚政府军进行大举进攻。
政府军猝不及防,战线出现了灾难性的崩溃,人口200多万的第二大城市阿勒颇,短短几天内光速易手,仅剩下北部城区一小部分,还在政府军手里。
其他的区域,已尽数落入HTS的掌控之中,其仆从军TIP(突厥斯坦伊斯兰党)则向南推进。
包括汗谢洪、迈阿赖努阿曼在内的大批城镇,几乎未经战斗就被TIP接收,政府军跑得飞快,TIP在后面紧追,一度进入了哈马市。
幸亏政府军反应了过来,在哈马市北部组织反击,成功稳住了阵脚。但无奈的是,阿勒颇局势很可能已无法挽回,丢失第二大城市对叙利亚政府将是沉重的打击。
而这,带给了俄罗斯很大的麻烦。
叙利亚政府是俄罗斯和伊朗的盟友,不救是不行的,但要是救,就得分出不少的资源,正中西尔斯基的下怀。
原来,西尔斯基所说的反攻是真的,只不过地点在叙利亚,而不是乌克兰。下图便是12月2日哈马省的战线图,绿色为南下的恐怖组织新占领的地盘。
问题来了,政府军为什么出现溃败?HTS的战斗力,怎么突然提升了呢?
壹
2019年末、2020年初,叙利亚政府军气势如虹,对恐怖组织HTS盘踞的伊德利卜省,发起了进攻,试图一举解放这个恐怖组织大本营。
HTS没能顶住政府军的攻势,战线连连后退,就在政府军胜利在望时,土耳其坐不住了。
如果政府军解放伊德利卜,HTS等各路恐怖组织被团灭,土耳其的利益将受到严重损害,毕竟这些恐怖组织,很多本就得到了土耳其的支持。
埃尔多安目的很明确,让恐怖组织在叙利亚制造混乱,土耳其就能浑水摸鱼。虽然土耳其经常被恐怖组织找麻烦,但这不妨碍它也扶持恐怖组织,找别人的麻烦。
自2016年以来,土耳其趁着叙利亚政府忙于内战,出兵控制了叙利亚北部一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并扶持了一个傀儡政权——叙利亚国民军,简称SNA。
简单说下SNA。在2011年叙利亚内战后,西方和土耳其为了推翻叙利亚政府,联手扶持了“叙利亚自由军”,不管什么成分的反对派,只要你反对叙利亚政府,统统塞到这个组织旗下。
2013年巅峰时期时,有四万兵力。
但自由军的成分过于复杂,内部经常打起来,战斗力不强,偏偏又能拿到很多西方援助,装备是真不错,在其他派别眼中,自由军就是送给养来的。
政府军和ISIS尤其喜欢拿自由军来练手,2016年后,自由军成员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几个人,土耳其觉得,继续留着自由军的壳子也没意思。
于是以自由军残部为基础,新组建“叙利亚国民军”,兵力有两三千人,土耳其出兵侵占的叙利亚土地,名义上就交给SNA管理。
不过SNA战斗力不强,始终是土耳其的心病,所以土耳其广泛投资了其他武装组织,重点就是极端分子组成的HTS,越极端的组织,战斗力就越强。
在HTS眼看要丢掉伊德利卜的时候,土耳其亲自下场,对叙利亚政府军进行空袭,造成数十人伤亡,还出动了地面部队进攻。
叙军的攻势被打断,土耳其的代价也不小,损失了26架察打一体无人机和5-10辆坦克,伤亡人数不详。考虑到土耳其占据黑海海峡,战略位置重要,俄罗斯不便与其翻脸。
于是在俄土的撮合下,叙利亚政府不情不愿地和HTS签订了停火协议,以实际控制线为界限,伊德利卜这个隐患,就此留了下来。
除了伊德利卜和SNA,叙利亚还存在着大量的军阀和外来势力,库尔德人控制着幼发拉底河东岸的大片区域,ISIS控制着一小片,东南部的坦夫山地区被美国侵占。
这些势力都不好惹。
伊德利卜是美国和土耳其联合扶持的,SNA是土耳其的傀儡,库尔德人是美国的盟友,坦夫山地区更是美国亲自驻军,西南部的戈兰高地上,还有以色列侵略军。
叙利亚政府能去收拾的,只有ISIS,所以短期内是没希望恢复国家统一的,具体态势图如下:
西北边绿色那一片,就是伊德利卜,蓝色就是SNA,东南部的绿色是坦夫山。
2020年叙利亚局势图
面对这种局面,叙利亚政府有点麻了,一方面,自身不太可能再被反对派推翻,暂时生命无虞;
另一方面,收复领土又不太可能。
进不得,也死不了,夹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心态逐渐变成了躺平,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老兵复员,军队战斗力明显下滑。当然,这不全是巴沙尔的主观选择,更多还是客观因素的限制。
2011年内战后,叙利亚整个国家被打烂,经济已经崩溃,GDP从2011年的675亿美元,下跌到了2021年的89.8亿美元。
经济打了骨折,财政也必然要打骨折,军人工资也就一两百元人民币,高层也高不了多少。
要是能掌握油田,说不定财政和经济还有救。但事实就是,库尔德人控制着大部分油田,美军还天天偷油,难以为继的叙利亚政府,只能各种竭泽而渔,比如商业税一度收到60%以上。
即使这样,依然没办法供应庞大的军队。
这还是2020年前的状况,2020年后是雪上加霜的。
疫情袭来,不得不分出一些资源进行防疫,俄乌战争的爆发,又使得通胀从外部传入,2023年,根据世界银行的评估,叙利亚通胀率在60%以上。
而且俄罗斯是叙利亚的主要援助国之一,现在要全力投入到乌克兰战场,能给叙利亚的援助就少了。
2023年2月,土耳其发生大地震,波及叙利亚北部,导致数千人死亡,数万楼房倒塌,经济再遭重创,还有西方十几年来,从未放松对叙利亚的制裁。
这么多打击之下,叙利亚的经济和财政早就崩溃了,哪里养得起庞大的军队,从2020年开始大量老兵退伍,政府军无论数量和质量,都不如从前了。
无奈之下,只能将极其有限的资源,集中于第4装甲师和第25特种师两支精锐部队,其他的也没法管了,这次阿勒颇失守的关键,就是守军第18师几乎不战而逃。
第18师名义上是一个师,实际上包括文职人员在内,总兵力不足4000人,编制残缺严重(师的正常编制是8000人以上)。而且在叙利亚政府连遭打击时,它的对手可没闲着。
特别是伊德利卜省的极端分子。
贰
2020年停火后,伊德利卜聚集着大量极端分子,什么派别的、什么国家的,都有。
如此复杂的成分,不打起来是不可能的,这场狗咬狗的内斗被网民戏称为“伊德利卜杯”。
“伊德利卜杯”的最终胜出者,是阿布·穆罕默德·朱拉尼创立的“沙姆解放组织”。
2011年前,朱拉尼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他是ISIS在叙利亚的分支代表,趁着叙利亚内战,他创立了极端组织“努斯拉阵线”,就是ISIS投的天使轮。
然而朱拉尼觉得,跟着ISIS没啥前途,那时ISIS的规模还不大,要到2013年末2014年初才发迹,在这个时间点前,最强的恐怖组织还是“基地组织”。
朱拉尼带着“努斯拉阵线”加盟了“基地组织”,很快得到基地组织的多轮融资,成为了基地组织的叙利亚分支,队伍迅速扩张。
但是吧,2014年后,“努斯拉阵线”走起了下坡路。
一方面,“努斯拉阵线”在众多反对派中属于比较能打的,政府军便常常针对它;
另一方面,由于其“基地组织”叙利亚分支的属性,是确凿无疑的恐怖组织,无论俄罗斯还是美国,都对“努斯拉阵线”进行重点关照;
新崛起的ISIS也不待见这个“叛徒”,双方经常打。
双拳难敌四手,“努斯拉阵线”渐渐支撑不住,退入到伊德利卜省,而一起退入伊德利卜的,还有大批其他派别的武装组织。
之所以会这样,是政府军所采取的新模式。从2015年开始,政府军面对那些硬骨头,也就是轻易打不下来的城市,策略通常是“围而不打”。
攻下周边地区,切断补给,守城方顶不住就和政府军谈判,武装分子放弃重武器离开,城池交给政府军,为了避免太多伤亡,政府军一般会同意。
这些武装组织大部分跑到伊德利卜,构成了“伊德利卜杯”的基础,“伊德利卜杯”第一轮被淘汰的就是“自由军”等世俗派,剩下的全是极端派。
大家互相比拼谁更极端,最有竞争力的两支队伍,分别是伊斯兰阵线和努斯拉阵线,朱拉尼通过一系列血腥手法,重创了伊斯兰阵线的高层。
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成功吞并“伊斯兰阵线”的大部分兵力,又经过了难以计数的火拼,“努斯拉阵线”在“伊德利卜杯”中夺冠,基本统一了各路武装组织。
这时候,朱拉尼就要追求体面了,“努斯拉阵线”常年和基地组织有联系,名声不好,得换个马甲。于是“努斯拉阵线”摇身一变,成了“沙姆解放组织”,简称HTS。
沙姆是北方的意思,朱拉尼还宣布,明面上和基地组织划清界限。
经过整合各路诸侯,HTS比从前更加死硬,但在宗教策略上,进行了表面上的温和化,一度允许基督教堂开门营业(后来又关了)。
这不是HTS变了,只是形势所逼,需要一些权宜之计。
但这些温和化策略,让土耳其和美国觉得HTS可以利用,原先土耳其对HTS的心态挺复杂的,又不希望它被叙利亚政府军消灭,又觉得HTS太极端。
很多人可能以为,埃尔多安整体搞宗教,够极端了吧?然而在HTS眼中,埃苏丹一点也不伊斯兰,双方发生冲突并不是一次两次。
HTS假装温和化后,美国和土耳其加大了援助力度,要枪给枪,有炮给炮,兵力膨胀至3到5万,逐渐有了搞一次大新闻的野心。
而机会,很快来临。
2024年后,乌克兰在俄乌战场上陷入了空前的颓势,除了在库尔斯克有些亮点,占领了几百平方公里外,其他战线均连连败退。
要想扭转颓势,必须转变思路,而去叙利亚搞事情,和HTS这个恐怖组织搞到一块,是个不错的办法,其实吧,乌克兰和HTS搞到一块不是秘密。
双方的“交流”很早就开始了,乌克兰派出了大量的教官,去伊德利卜进行培训,HTS则派出人员,到乌克兰战场进行实战锻炼。
经过充足的准备,HTS向叙利亚政府军发动进攻,第一步是11月27日到28日的试探性进攻,规模不算大,当时都以为只是骚扰;
第二步,从29日起突然出动好几万兵力,一下子冲破了叙军的防线,当防线被撕破后,HTS的皮卡小队到处打卡拍照,外加大量真真假假的信息战。
在信息战下,叙军不知所措,军心动摇,出现了争先恐后撤退的场景;
第三步,是用皮卡追着撤退的叙军,让其无法重组防线,不得不再次撤退。
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整个流程非常像“库尔斯克攻势”。
叙军长期和低段位的恐怖组织作战,哪里见过这么高端的玩法。一下子被打懵了,出现了灾难性的溃退,短短几天,就丢失了第二大城市阿勒颇在内的数十个城镇。
12月1日,乌克兰主流媒体之一的《基辅邮报》刊登了一篇文章,标题叫《受乌克兰训练、土耳其资助的叙利亚叛军进攻阿勒颇》。
文章里很明确地说,“伊德利卜地区的叛乱团体(据说包括突厥斯坦伊斯兰党(TIP)成员)接受了乌克兰情报总局(HUR)希米克集团特种部队的作战训练。训练队专注于乌克兰战争期间开发的战术,包括使用无人机。”
文章还明确提到,9月15日,HUR的特种部队,对位于阿勒颇东南郊的俄罗斯军事基地发动了袭击。从这些可以看出,乌克兰官方可能参与了叙利亚的事情。
只是具体有多少权重,还不好说。
叁
当下的局面,令俄罗斯相当难受。
首先,叙利亚的拉塔基亚省,有俄罗斯在中东的唯一军事基地,极其重要,巴沙尔政府更是俄罗斯的长期盟友,这些因素都决定了,叙利亚是一定要救的。
只要分出资源到叙利亚,能用于俄乌战场的就会减少,这对乌克兰有利。
其次,叙利亚乱局可能会扰乱俄土关系。
前面说了,土耳其想在叙利亚浑水摸鱼,只是2020年后,局势相对平静,没什么机会,现在再度出了乱子,难道埃苏丹没有想法?
不可能的。
这两年埃苏丹的支持率低迷,要是能在叙利亚“开疆拓土”,支持率就有救了。只要土耳其忍不住,和俄罗斯的矛盾就会增加,进而加大对乌克兰的援助力度。
不过,对于叙利亚乱局最头疼的人,恐怕是懂王。
懂王想掐断乌克兰的援助,赶紧结束俄乌战争,好集中资源“重返亚太”,但叙利亚这一乱,结束俄乌战争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因为以色列在看到叙利亚乱局再起后,肯定会动歪心思,进而加大拱火力度。叙利亚越乱,才越符合以色列的利益。
本来,叙利亚战争和乌克兰战场八竿子打不着,现在的局面,等于把两个战场联动起来了。以色列的利益,和乌克兰战场有了关联。
于是问题来了,此时此刻的以色列,还愿意乌克兰向俄罗斯投降么?要是乌克兰投降,以色列在叙利亚战场就少了一个得力帮手,不符合自身利益。
懂王可以不在乎其他国家的意见,但内塔尼亚胡的意见,他不可能不在乎。背后有没有民主党使坏,咱们不能妄下结论,不过可以肯定,懂王的既定方案遇到了大麻烦。
这对中国来说,是个喜忧参半的事情,喜的是懂王“联俄抗中”的可能性更低了;
忧的是,一旦叙利亚政府倒下,百分百会上台一个亲西方政权,而且别忘了,HTS内部有许多西部跑出去的恐怖分子,这帮人坐大,对我们可不是好消息。
最可怕的是,现在是两个战场联动,那么在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国家、更多的战场加入“联动”呢?
想想都可怕。
尽管所有人都不希望“三战”,但是不得不承认,目前的世界局势,就是朝着“三战”狂奔而去。
刹车,是很难的。
还是要早做准备,我们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可是那一天是否会到来,并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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