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天气有些冷,中午有时还暖洋洋些。这天,天气清朗,碧空万里,太阳暖烘烘照着大地,许多同学老师,又都穿起了单衣。这几天虽在上课,学校里各处传言四起,都说"八大"组织又要来,师生都不大安心。在东边的校办公室门口,聚集了十几个同学,一起叽叽嚷嚷,声音嘈杂,"八大"要来不行和"八大"打一伙,有的同学还装模做样挥拳踢脚,故意嚷嚷“八大”组织要来学校捣乱,就与"八大"拼斗到底,有的沉默不语听音覌望。校革委主任任忠信老师不知给大家说了些什么,就进了屋。干什么呢?华志平远远看见,心里有些疑惑,就走过去问问,才知刚才任老师给大家讲了当前严峻的社会形势,不叫大家随便出学校门,坚持上课,外边危险,并说"八大组织这次要袭击一些单位,学校可能也是重点,影响师生上课学习。并说还是原来学校那个唯一"八大"组织的老师王功成,这次又要发狠带人来砸学校,以前发过几次狠没能实现,这次也可能气势凶凶领又前来。这时有的同学说坚持上课,"八大"来也不可能来到就无缘无故打师生,都没得罪他,还有说要保卫学校,停课训练,进行文攻武卫,还可组织青年近卫军,也有说学别的单位组织棍棒队,他们要来,咱就主动出击等等。
华志平听明白了,这几天的传说议论是可信的,不觉心中产生一种恐惧感,学校难道真要成为战场吗?华志平朝办公室里看看,革委主任任忠信老师坐在一张桌前看材料。这时,任老师又出来对几个还没有走的同学说:"这里有一台录音机是借城里十中的,时间不短了,还是前些日子听党的"九大"报告时借的,现在不能放这里,得赶快给人家送去,你们有谁能去吗?"
"我去!"华志平听了毫不犹豫,当即自告奋勇地说。他想着任老师是自己原初中时一二年级的班主任,又认识自己,自己不能在这几个人面前示弱,就第一声报了名。这也是重要政治任务吗。
"华志平你去,算一个,你一个人不行。"任老师说,"得两个人,一人骑自行车,一人坐后座上抱着录音机才行。还有谁愿意去的?"任老师看着面前五六个同学问。停了停,又一个高中班的同学杨春秋说:"不行我也去。"同时又有两个别班同学报了名。任老师看看杨春秋,中等身个,粗壮浑实,又看看另外两名同学,一高一矮,且瘦弱,于是就确定叫华志平和杨春秋二人送。给说明了走哪条路,在城里哪个位置。杨春秋一抹头皮大大趔趔地说:"知道,我知道,我以前进城走过十中门口。"于是任老师就叫二人从办公室推出一辆旧金鹿牌自行车,另叫华志平抱着一台旧录音机。任老师看看二人,不大放心地说:"要是路上有"八大"的人拦住你们,你们怎么说呢?"华志平瞅了瞅杨春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杨春秋眨巴眨巴眼说:"那个,我就说是俺家的破录机,俺爹叫俺到城里修修的。"
在办公室门前所有的人都笑起来,有的哈哈大笑,任老师不由也笑了。"笑什么笑,这样说还不行么?就是应付一下鬼子,让过去就行。”杨春秋不大高兴,瞪着眼反击大家说。大家的笑声这才收敛了一些。
"行行,没人说不行,这样说就很好。。"其中一个同学忙随和说。
华志平抱着录音机想,怪不得平时有的同学说杨春秋跟缺个心眼似的,其实就是口直心里简单,没有歪点子,关键时刻还真行,比自己还出头大胆。刚才任老师一考问,自己没招了,杨春秋就说出办法来了,尽管有点滑稽。
"行,能应付下就行,千万别给他们多说话,一路别停。"二人走出十几步远,任老师还在后边懂慎地嘱咐。
杨春秋骑上自行车,华志平体轻抱着录音机跳上后座,自行车把晃了晃就稳住了。杨春秋自豪地说:"过过车瘾了。"说完,快速蹬着自行车驶出了学校。
有三十多里的路程,杨春秋和华志平来去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回校了,一路顺利,没遇到任何麻烦,任老师很是高兴,表扬了二人几句。杨春秋扎下车就回班去了。
华志平在办公室向任老师简要说了几句话要走,任老师说:"跑了这么多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你们一定很累,快回去歇一下,拾掇拾掇东面离校吧,当前形势很严峻,各班已通知,今下午临时放假,不定时间,开学时再通知。"
"放假了,这么快?"华志平突然楞了一下慢慢走开,心里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学校好好上着学又放假,这上什么学呢。自己刚离开学校一会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心里一时接受不了,直埋怨任老师作这决定太主覌太盲目,害的自己这又不能上学了。记得去年春上也是说"八大"组织来围攻学校,结果只来了少数人到学校里看看就走了,也没怎么着,只是把同学们吓的不轻,惊虚了一场,过后不还是照常上课学习吗。华志平对学校的决定不满,更对校革委主任自己原来的班主任任老师不满,动不动就放假。自己去城里送录音机回来,怪不得回来见路上有些同学拿东西什么回家,还以为是星期中间回家拿饭的。
原来华志平和杨春秋走后,全校就召开了教职工及班长会议,把学校暂时放假的决定讲了。并讲讲这次形势的严重性,那参加"八大的王功成老师野心勃勃,一心想打回学校夺取领导权,学校怕伤及师生才不得不如此这样做。学生放假,教师疏散,这样最安全。学校几个负责人准备留校,还没具体决定,也做好了被抓的思想准备。
华志平想着刚开学,多长时间,不到两个月又放假,一年四个假,冬假麦假暑假秋假都放了,这回又放是第五回假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再上,这上什么学,能学到什么,心里叽咕着很烦恼。他无精打彩地走进教室,见只有韩明章二三个同学在拾掇桌洞里的一些学习讲义、笔墨等物品,韩明章坐着不紧不慢,一样样拿着本子讲义看,华志平也漫不经心地走到自己桌前,不情愿地慢慢收拾起自己的学习用具,然后走近韩明章问:"你拖最后怎还没走呀,不想走呀?"韩明章瞅瞅他,不累不慢地说:"忙什么,凡正一下晚,多玩一会,路又不远比你近"。
"多玩一会,"八大"要打过来,你还多玩不多玩?"华志平故意玩笑说。
韩明章突然笑嘻嘻凑近华志平脸前说:"要是孙喜坤还在这里,再教咱几套拳多好,全校都学,谁还敢来找咱的事,谁来还不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光孙喜坤一个人就能打倒他七个八个的,一个个前仰后合地哭叫着。"韩明章说罢哈哈笑起来,说的是天真,也是说笑话。华志平想一想,笑着对他说:"咱那一起学的那套上山锤,你练的能打几个人了?"
"那有,忘了。你还会吗?"韩明章不笑了直言说,又反问华志平。
"我没吹牛皮。"华志年说。二人又哈哈笑
起来。他俩又说几句,华志平就回宿舍,韩明章 就直接回了家。到第二年春夏之交,韩明章辍学,被镇里招去当了公务员,后干至下边管理区副书记、书记,直到后来的镇、办事处的副镇长、副主任。
张棉地见华志平进宿舍来,叫他快点拾掇东西走,说:"我去司务处退完菜票都等你好半天了,老师叫等你回来告诉你一声放假的事。"华志平无精打彩地说早听说了。
他俩在校大路上朝南走着,华志平向东一撇眼,见孙佰祥从东边司务处不远处走来,不知是否也是退换菜票来,想问张棉地一声,又一想张棉地历来对他不好的态度就算了。后来孙伯祥上到明年底高中毕业,后在家一段时间,也当了乡镇上的一名民办教师,干了好几年,因生了三胎超计划生育,被除名回家,他不服赌气上找、闹,乡镇管不了就不管了,那想他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生了八个孩子,送给亲戚两个女儿,自己养着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说以后壮大自己的家势。他这么能生,恐怕在全地 区全省乃至全国也是罕见的。后来有时同学相聚,一听这事,无不感到惊讶,不可思议。他整日为这群儿女全家吃穿用度忙碌,找活干,做卖买,还不能忘了那二亩三分地。且学的有些油嘴滑舌,同学之间欠债多,时间长,有十年八年的,看他那大家人口生活,也实在困难无法还账,见面也就不提那千儿八佰块钱的事了。此是后话。
华志平和张棉地出去学校南大门,忧心忡忡地对张棉地说:"学校这样光放假,干脆不如解散拉倒,这学上的太设味了,很快一年了,能学什么呢?英语学完字母单词,连简单句子也说不好,一些课程都还没补习完。"张棉地向前走着没吱声。二人都穿一样的蓝色旧中山服上衣,上边口袋都卡着钢笔,只是华志平拿着笼布网兜,背着一些书本讲义之类。张棉地除这些之外,也象有的同学多背了苫子席等铺盖。华志平没带铺盖,他想以后回来还得上学。
走出学校老远,张棉地才说:"志平兄弟,我准备再开学就不上了,你看我连铺盖东西都带回来了,在学校里我没好意思给你说,怕别人听见。"
"噢?"华志平恍然大悟说,"我本来想问你的没问,铺盖带回去干啥,沉甸甸地,原来你打谱不上了。"
"你看还上什么学呢?学不安学不什么东面,瞎在这里熬时间,光这样不如在家干点活在地里薅把草也比在这里强,你说是吧。再说以后学校里也不安全,"六大"“八大”没完没了地闹,真在学校里打起来,咱挨一顿不说,要把咱打残疾了,回家连活也不能干了,你说咱后悔不后悔,冤枉不冤枉。哼。"
原来如此,华志平看看他,点点头,原来他这样想的。以后他不上学了,一个庄就剩自己一个人上了。华志平心里也直埋怨学校不正常上课,自己还没打算不上学,只是说一些气话而己。华志平舍不得不上学,就说:"棉地哥,你不上学了,先临时在家干着,有机会在大队或在小队当会计行。"
"别想那些,好事捞不着咱,咱老实本份在家干活就行,你说呢兄弟。俺家管怎着也不行,不是您家大叔还是工人。”
华志平听了心里一紧,一言不发。张棉地不止说过一次,只看重自己家是工人户,就比一切社员强,其实不是那回事。他又不能仔细给他解释自己的父亲身体和家庭情况,要说了,他也不会信,认为自己是叫苦,装穷,反而不好,只好默认,一声不吭。
张棉地见华志平不吱声,似乎在犹像什么,又说:"志平兄弟你看,文革前那两年就是上学,哪有今天这些事事,看看今年这就过去了,明年再上一年才毕业,还不定什么样,白白在学校里蹲。"
华志平听了还是无语,只点点头,心里乱七八糟,放慢了脚步。张棉地也没走不快。他俩已走出陈庄,华志平又看见了矿上的大黑碴子堆,想着以前曾经在这里搬碴子垒校院墙,挺热闹的,不由长出口气,对张棉地说:"咱说了不算,叫咱上咱就上,不叫咱上就拉倒回家,随大溜。"
"要开学你照样上行,有您家大叔支持着。我不行,俺爹有年纪了,干活不行了,就算是喂牛耕地也干不几年,他身子够呛。我下学家里就靠我了。"张棉地又比较了两家,说的比较沉重。华志平听了苦笑了笑,张棉地说他家确实是一种实际情况,不过,他就是高看了我家。
"我觉着,以后也不能光这样,这毕竟是学校,国家还得用人材培养人,会加强教育的。"华志平避开刚才的话题,想着找别的话说,别和张棉地说话对抗了。他也实际想过,形势决不会光这样,这是暂时的,而是向前发展的,只是这假期漫漫无期熬人,压制了上学的希望。
“那是国家的事,"张棉地接着说,"咱老实的在家干活就行了,就图挣工,咱都是农村的,还怕干活吗。"张棉地说的很自信,最后还哼了一声,好象什么也不怕。华志平没多大自信,一时不想别的,只是想着以后怎样上学。他想着张棉地这次回家就再也不回学校了,以后上学就不和他一起了,不象前二年文革那样,还能坚持一起回校,直到去年初中毕业,后又一起在一个晚上去分校看王学云老师。
华志平想这想那,也想叫张棉地和自己再一起上学,等学校通知开学共同回校,但总找不多少理由来说服他。他都说到底了,他的家庭和自己家庭不相同,有切实的理由下学劳动。孙喜坤都有理由下学了。华志平想到这里感到很茫然。他俩一路走来话不多,张棉地说的多一些,华志平说的少。又到了村中桥南头,他俩照常分手再见,各自回家。这是他俩最后一次这样从学校回来分手。
真巧,张棉地回家时间不长,在本村河北大队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多年以后转为了公办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