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工访谈 | 不想搞合作社的建筑师不是一个好马克思主义者

金工访谈 | 不想搞合作社的建筑师不是一个好马克思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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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工)最早关注“叁零柒计划”,是被“工人自治主义和合作社”相关内容所吸引的。我期待在这个企划中收获两点:一是希望看到同志们在自己的领域中探索的过程与成果,由此拓宽眼界并学习一些行动方法;二是希望了解到是什么让分处四方、耕耘各行、成长迥异的我们走向了同一个地方——“马克思主义”,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原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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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工是我们的一位老朋友。

  他在北京做建筑师。因为所在的公司很小,项目也不多,所以建筑从设计到落成整个过程都能接触。 在疫情期间,他翻开了朋友推荐给他的《资本论》,并有了更多不一样的思考。今年7月,“遇见卡尔”团队先后推送了他的两篇来稿,分享了自己在工地的所见所闻,并向我们展示了他如何改造自己的出租屋(那篇图太多了,负责排版的人不想排,并且认为读者也没有那么想看,如果大家想看的话,可以把这篇数据刷上去)。

  时过境迁,金工已经成为了本号(注:指“叁零柒计划”|微信公众号,之后同此)的重要合作伙伴,并参与了关于本号后期的一系列访谈工作当中。

  本号也一直希望能够与更多有想法、有行动意愿的读者朋友建立联结,发展协作关系,把大家的思考与行动推得更远。

  本文较原文略有删改,根据最新工作原则,采取“自述”形式呈现。

对谈|金工、喵了个咪

鸣谢|喵了个咪、江春琦

01

“驻场建筑师”在干些什么

  在建筑行业里其实分许多种建筑师。比如方案建筑师,这个是做方案的。一般来说设计师的设计变成图纸或者模型之后,就需要施工方拿着我们的图纸和资料把房子盖出来。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画图纸的和施工建房子的是两批人,他们相互之间对对方的工作可能都是不了解的,比如设计的人可能对场地不了解,施工方也可能不太了解图纸为什么这么画。

  那么为了保证施工质量,设计方就会派一个人去做现场指导,这个人就是驻场建筑师。驻场建筑师需要驻扎在这个场地,拿着图纸模型和资料去现场,确定一些施工方有疑惑的东西。

  比如在建筑施工的初期,场地里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施工方一般会按照图纸,拿着GPS把四个角的坐标先打下来。

  当这几个点实际上打出来之后,我们要做一步验线的工作。就是我们基于这四个点可以扎出四个边,就可以得到一个方框。验线工作就是去确定这个位置到底是不是最终的位置。我们需要做这一步,是因为一般来说我们都是基于一个相对抽象的图纸模型去比划一个建筑。但是有时候会出现设计方给的资料不够全,或者各种其他问题,会导致实际上画出来的方框和图纸上不太一样,这些都得现场去调整。

  另外盖房子还会遇到很多非常具体的问题,比如一个工人拿着螺丝钉和手枪钻作业,他能不能把手伸进去?能把螺丝钉打进去?或者也有可能在施工的时候发现你的这个建筑物好像没有一个地方能把需要的材料吊到合适的位置。这些事情可能在电脑模拟的时候都不会有问题,但是到了现场就会要处理各种问题。

  我觉得驻场建筑师有两个作用。第一个是把权责摘开。比如如果没有驻场建筑师,但是图纸可能和现场实际情况有出入,就需要在现场直接开始调整这个东西。但是如果是施工方来做这个事情(调整图纸)的话,如果后期验收过程当中出现问题就会很麻烦。所以施工方也会希望有个建筑师去实时去调。这样设计方负责出图纸,施工方就负责落实。

  当然另一方面,驻场建筑师也能提高项目推进的效率。因为如果设计方有一个人在现场,就可以明确的指导哪里出了一些困难。比如驻场建筑师可能会跟着现场的工人一块爬到脚手架上去看一眼。或者直接踩到没完工的屋顶上去看看如果要用手枪钻,工人师傅的手是不是真的够得到那个位置?很多时候这些问题就是需要和工地上的工人师傅一起去想的。有时候一起想想,就可以在现场直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了。

02

疫情期间的工作经历

  另外我想分享一些疫情期间的见闻。因为我也是从疫情的时候开始,用一些新的视角去看待施工过程当中发生的事情。我在之前的来信的时候应该也写到过,疫情期间其实我们在一个商场里结了一个店铺设计的项目。那么当时商场在白天得保证顾客在购物的时候不给打扰,所以当时都得晚上九点以后开工,干到凌晨六点钟。

  但是疫情的时候,施工场所是封闭的,工人不能出围挡。在你边上还会有一个保安,整一个八小时就会在门口盯着你。所以当时我觉得挺难受的,首先你得晚上上班,上夜班会让你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对。再来是你每天看到太阳的时间是不一样了,这个会给你一种奇怪的感觉。另一方面,我不知道有没有医学上的根据,就是我会感觉昼夜颠倒会影响食欲,让我变得很饿。

  我当时只和施工队呆了两周,但是他们疫情期间长期以来都是这么干的。我当时也问过师傅:“你们一直这么干,不难受吗?”有个电工师傅直接和我说对呀可难受了,明天就想放假。然后第二天,他真的没来。这事儿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和他说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他就说“我也觉得我不行了,我得休息一天。”

  疫情期间还有一个很严格的规定,就是得戴口罩么。当时工地上当然没人监督你,但是他会不定时去抽查每个工地上戴口罩的情况。但是当时施工地点在地下么,就导致你在一个很小的,密闭的地下空间里施工8个小时,而且晚上商场的新风系统(一种室内换风系统)会关掉,所以整个人闷在地下,还得带着口罩避免被那个检查的人抓到,被抓到了他会罚你款。所以当时工人戴口罩其实也不是安全考虑,就是怕罚款。当然,我觉得有一些工序戴口罩是对的。比如做裁切的时候,会有扬尘。疫情结束之后,其实做裁切的工人就很少戴口罩,他们好像不是很关注喷漆扬尘这些东西对呼吸道的影响。

  不过还有一个情况,就是我作为驻场建筑师,其实不在商场的(口罩)管控范围内。商场会严格控制施工人员,当时北京有健康宝,他们也得核实,每一次来了几个工人,到底都有谁,健康码是不是都是绿码?当时每一次施工方的上工人数都是确定的,但是我不在商场的名单上,每一次物业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设计方的人。他就会说:“设计方?那你在旁边呆着去!”但是他也不会把我赶回去,然后拿着小本子进去把工人都点一遍,点完了就和他们说要戴口罩,然后查电工师傅的电工证。查完这一套东西,工人就开始上班了。

  我就发现,他好像不查我,所以等他走了我就可以随意进出围挡。所以我经常现场没问题了,就去外边溜达一圈,有时候也去买点水。一般是去711,因为当时商场只有711还开着,我会去那边买点水买点吃的。

  当然,其实没有疫情的时候工人也很累。因为施工条件本身就已经挺恶劣了,而且没有疫情的时候,他们也会被商场的物业管得特别严。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商场的单子,其实物业那些人都是暗示,要“打点一下”。因为商场物业的权力不小,它有权力叫停商场里的装修的。当然,“打点”物业这个事情不归我们设计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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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业来找麻烦的时候,其实他们也不会用那种很刁钻或者很没道理的事情来搞你。更多的就是要求你所有东西都要“合规”,这些东西其实你按道理是很难反驳的。但是在当时那个环境,你要完成施工的话,就是需要通融一下,给大家留一点余地。如果完全“照章办事”,那施工就会推进不下去。

  我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我们都知道其实北京这边的建筑工绝大部分都是外地的。当时北京健康宝查得很严格,所以很多工人就来不了。但是如果不想拖工期,就得找人顶替。之前提到么,疫情期间每个工人来施工都需要提前上报,那如果我报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可能住在大兴,乃至于有很多工人其实是住在河北廊坊的,那当时就是会有各种各样卡你的政策。如果这样你就得找一个人在北京的,但是如果这样两个人信息就会对不上。

  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只要你不检查,人家不管你就没事,但是我们工地就会每天都有人来核对名字。这样的话,如果有人来不了,或者对不上名字,那就对不起,今天你们没法儿干了。所以最后那个项目拖了两个月才完成。

  另外还有就是比如查电工证。按照法律法规,电工上岗是需要电工证,所以你如果拿不出证就是不占理的。但是实际上很多工地上的电工,它技术完全是掌握的,但是电工证过期了。因为电工证好像几个月就得考一次,如果一段时间没去考就会过期。

  其实在商场上班的时候,工人的工资其实特别高。比如在我遇到的工人里,有一位电工师傅一晚上可以拿600块,一般的工人也能拿400。但是他们工作特别累,像我最近在太仓,他们也是每天八小时的干,在项目干完之前每天不休息,节假日我也不回去,一直干。但是疫情期间我就遇到过两次,工人就说自己实在太累了。我明天休息一天。我当时正好读完《资本论》第一卷,就会思考这个问题,我感觉其实疫情期间工人受到的盘剥是更重的。当然这里说的也不是经济上损失了什么,而是说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劳动者,他要面对更严酷的环境。

  我后来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疫情防控相关的政策,如果有考虑劳动者的工作生活的话,主要考虑的坐办公室的那批人,但是工地上的工人的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自己生活在北京么,我们常说北京没有生活,就是出租屋和公司两点一线。那这样的生活状态,其实在疫情防控期间也无非就是在家办公,因为他自己也本身就可以在线上解决很多事情。

  但是工地工人或者其他一些工种是一定要和人面对面接触的。比如在施工工地,一定是要和人合作。比如我提到的很多工人,为了存下钱,他们会住在大兴乃至廊坊,他们的体感和很多白领是不大一样的。比如他们每天晚上六点吃完饭,就得开两小时面包车进市区,这个过程当中至少要接受两次检查,然后进了商场再检查一次。施工期间也不能出围挡。如果没有疫情管控,他们可以自己出围挡。如果需要什么施工用水,或者去买自己喝的水,他们之前都没问题,但是疫情期间这些东西都会被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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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虽然疫情期间劳动条件更恶劣了,但是工人反而很想得开。我之前问过一些师傅,觉得疫情政策怎么样?他们其实反而觉得没啥,认为如果自己被密接了,就可以休息了。

  当然我觉得他们比较不一样。因为我接触到的工人是公司化的工人,他们有自己的宿舍,包吃包住。如果是那种需要自己租房的零工散工,心态可能就会不一样。比如零工散工可能得面临房租之类的问题。

03

在工作中想象合作的可能

  很多时候一个项目会分包给不同施工队,不同施工队平行施工,就容易产生分歧。在我目前经历的项目中,大约有两种分包方式:一种是工程总包模式,一家承包商“独揽大权”,也可能进一步外包项目;一种是平行发包模式,项目伊始就拆分承包给不同工程单位。我现阶段正在参与项目的承包模式就是后者。

  这就产生了平行施工的现象,正因如此,施工单位间难免会滋生矛盾冲突,总结来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工期冲突,具体谈来就是,施工计划表没有体现一些施工工序上不可逆的先后顺序,从工序上来讲一个施工单位要等另一个施工单位,但是施工计划中,两个施工单位的交付日却是同一天;一种是施工干扰,多个施工队在同一个空间中施工,这也在所难免。

总的来说,因为每个施工单位都有自己公司的“一本帐”,人员和机械都是按天算钱,是真金白银的利益买卖,再加之从职权上说,我个人是很难直接介入管理和项目制度的大问题中,所以很难说推动大家的有效合作。但是“大动作”没办法做,我还是能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小动作”,改善一些问题。例如针对上面谈及的两种冲突情境,针对前者,我会在两个施工队之间找到合适的交接点,然后预先通知甲方施工需要延期交付,为两个施工队再争取一点时间;针对后者,我会在两个施工队进入同一个空间之前先在图纸上基于基础数据,来预判可能出现的冲突,提前让两家施工队在现场知悉这个情况。

  这些“小动作”看起来似乎要花费很大的沟通成本,但是这只是就我是个人性质行动而言的,在相处中、共事中,我能看到工人们是有互助精神、讲道理的一面的,在协作问题上也并非是没有“好点子”的,只要管理层面上,施工队之间每天能简单打个照面,知会彼此当天工作内容,甚至最低限度给个文字的形式沟通,都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但是我想想,我的设想确实是太过理想了,毕竟,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一本帐”、自己的经营考虑,谁也不能替谁负责,谁也不用替谁考虑;毕竟,开工前开个会都不能算在劳动者工时里面,沟通的成本是作为额外成本存在……,这发生的种种也算是制度性地压制了劳动者的合作吧。

04

实践方向:合作社与客厅开放空间

  我在童年时期就听说了爱迪生的名言,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在我青春期的时候传说又补上了后半句,没有这百分之一那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无用功。在这段名言里,灵感似乎要被定义成一种“非劳动”以此来统治劳动。因为它不可复制,转瞬即逝,这让它显得无比珍贵。

  我认为通常来说,灵感更多是指,个人在智力活动中,偶然发生的、脱离于思维惯性的认知现象,强调它的偶然性,体现在我们无法明确把握它发生的时间、发生的地点、发生在哪个个体身上。但是!但是!我们果真要停留于此吗?如果我们真的肯定灵感,我们难道不应该更要把握其必然性方面,难道我们不应该去把握到灵感这一现象能得以更高概率发生的一些主客观条件吗?难道我们不该在这些主客观条件上实现平等,从而促进更大范围的灵感发生,而不是用“资本-市场逻辑”去鼓吹、奖励“灵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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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智力本身是每个劳动者基于社会大层面的“分工-协作”共同创造出来的,但是大多数时候他被某个人的“灵感”所代言,继而被作为“知识产权”被资本所占据,灵感的背后还有“直接的劳动经验”、思索的闲暇、不为贫穷所制约的大脑发育、可以接触到多元、丰富的文化资源做参照、日复一日枯燥重复的定量实验,也许还有人身或者“创新”,幸运地不用遭遇——不管在艺术史、科学史、技术史中从不鲜见,以“世人”旗号示人,以权贵操纵为暗线的,以占统治地位的客观秩序为底色的社会,用“异端或无用之名”——迫害、放逐……这些都是使灵感发生的前提存在。让我用句蹩脚的土话总结吧,“大葱插鼻子,不是大象猪也能装大象;钱到位了,不是人才也能凑合成人才”。所以不论对个人而言还是社会而言,智力活动和取得的成果都不是那看似“瞬间绽放”的灵感可以概括的——不管是灵感产生之前,社会智力活动林林总总的条件汇聚的时候,还是灵感产生之后,落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创新的时候。

  它的客观条件越多就会发现它的偶然性越少,然后让劳动者的信息对等,那它就变得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我也想搞一个合作社,不过现在还尚处起步阶段,主要还在做三项工作,一是整理思路,去形成“策划”;二是作为发起者,我需要自我赋能,学习一些必要的专业技能,毕竟创业初时,最重要的是生存问题,对创业者的个人专业上的综合素养的要求还是蛮高;三就是寻觅合伙人,希望以后能一齐前行。

  具体谈来,针对第一项工作我形成了一个问题清单,去做认知上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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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对第二项:我一方面会借着工作中机会,吸纳、锻炼一些我认为对“创业”有必要性的能力,例如我之前因为项目之机,接触了“精密家具厂”,了解到了很多工艺知识;另一方面就是我现阶段会去看看有没有“技能分享的夜校”,在工作之余的时间去进修一下;然后就是,如大家在我投稿中所看到的,我正在做一个“出租屋改造计划”,借着这个计划,我想看看自己施工能力的范围在哪里,找准技能学习的方向,对了,补充一句,我现在最想学的是电焊,这样我就能做钢结构了!

  针对第三项:我打算做一名博主,通过文字或者视频的形式分享自己“改造计划”的进度,在可能的所有平台上做“个人号”,而不是依赖“同志色彩”的账号宣发,毕竟真的要立场先行,受众面就太窄了,创业还是需要有专业能力和专业热忱支撑的,现阶段主要想从“小红书”开始尝试。

  内容主要就是去分享自己围绕“改造项目”一路实践一路学习的过程;去分享我尝试的曲折和失败,就例如某个失败的榫卯构件;去“炫耀”我为某个工艺新买的趁手工具;去和“发烧友”们交流工艺细节。说不定我就能遇到会其他技能的朋友一起就我自己的“改造计划”做个联动改造计划,这样说不定,我能遇到我未来的那个ta——未来“合伙人”——或者最起码能遇到很多“精神股东”,哈哈哈。在此,也希望“零号笔记本”这个平台招募一下有意的朋友哟。

  虽然我还没有办法具体谈我的未来工作室的制度、运作是怎么样的,但是我可以先尝试去简单说说有读者提问的“灵感的会计方法”

  首先,他是基于我前面提及的对“灵感”的看法,尤其是基于对其与社会智力、其发生条件之间关系的看法;其次,它不是一种单纯“纸面上工作”的改变——簿记方法的转变,它是需要和劳动者的分工模式的改变互为表里的。在我看来,设计发生,刚开始就是基于对建筑的材料、工艺、环境、结构这些知识的了解,而这些知识是否都是某个设计师或者设计师群体能方便地彻底掌握是值得怀疑的,即使设计师本身可以自信运用ta的知识,但是在设计的不同验证阶段、或者在具体施工中,设计方案会不断被调整,很多时候“产生灵感者”之外的其他劳动者,在这种调整过程中所付出的智力和以此体现出的创造力,是被低估的、是没有被看到的,继而是没能在分配上有所体现的,通常ta们种种努力被包含在“分内事”里而被打发掉。

  而我想做的,就是让工序上更多人以正式、特定的方式从设计之初就参与到设计、参与到“灵感”产生的时候,这不仅可以让更多的经验、知识一开始就流动汇聚起来,为“创造”提供更广阔的基础,也是为了打破“设计”内部环节——例如生产图纸,手工模型,电脑模型……——之间,或者“设计”和“建造”之间的绝对界限,让更多人的创造性劳动被看得到,如果看不到,那么任何公平的分配都无从说起。

  我发现身边的朋友们会用“今天工作已经够累了,别让我多想这种问题”来回答我关于工作的一些思考,似乎下班再思考算是一种工作,对他们来说,“工作”是用来做的,而不是能反思的。我的问题倒是可以不追着这些被折磨到精神凋敝的可怜人,但是抵不住,他们被“劳动光荣”、“工作来之不易”之类的PUA追着咬啊。这不由让我想起了拉法格关于“懒惰权”的观点,与工人运动的传统价值观截然不同。他反对自路易·布朗开始,那些倡导“劳动权”的人,并大胆地写道:“这是对法国无产阶级的耻辱!……劳动者在剩余劳动中累垮身体,在节制中勉强度日,在这双重的疯狂行为下,资本主义生产的重大问题已不再是找到生产者和加倍增加劳动力,而是寻找消费者、刺激消费欲和为他们制造虚假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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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遇到过有社畜说到后来开始理解老板和加班的情况,理由是老板比我拿的多是因为他开公司压力大,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大多数社畜不会细致衡量“牺牲”本身的性质,也不会从制度入手考虑问题,我不禁想问,付出的大小需要比较,难道付出-收获比不需要比较吗?难道要对结构性的分配不公熟视无睹吗?要不然小偷和骗子也付出了心血和脑力还承担了风险,贵族和国王也为了统治“呕心沥血”,我们又何必要去否定他们呢?总之,很多人一面听到异端经济实践就想到粗暴的按劳分配,另一面对老爷、老板的“劳动”也不加辨别地讴功颂德。

  然后,我看到当一个保守的社畜,浸透在传统的经济专制、科层制共谋的公司制度下塑造的“自私自利”的职场氛围下,要不是向上爬,逃离自己目前的“圈层”,压榨新来者,要不然就是“认命”,在自己的圈层奴性苟活,要不然就是作为“失败者”而逃离职场,他不知不觉地神态疲惫,放弃了他的“良善教养”,并且会将上面提到的这些略显“愚蠢”、佐以“小坏”的宝贵“职场修养”传授给他可爱的后辈们。

  我现在总结一下很多人经济想象力缺乏的原因:1、上班太累,缺乏闲暇,进而缺乏了反思工作的客观条件;2、步入职场以来,长期身处传统的公司当中,放眼望去都是科层制与经济专制,无形之中使得很多社畜会将既有的经济模式当做了思考的前提,而去进行个人的经济决策;3、制度性压制劳动者合作实践,就例如前面讲到的“市场主体组成的平行发包制度”和“开会不算工时”,个体的合作意识、合作能力自然得不到发展,又何谈经济想象力;4、在意识形态层面,很多人受困于主流的经济观点,例如认为没有“管理者”的情况下,粗暴“按劳分配”会使得自己的很多付出无法被衡量到,沦为“无偿劳动”,所以是对自己来说不平等且低效的。

  在我想来,异端经济实践就是能把劳动者的“合作精神”从“制度性压抑”中解放出来的实践,除了劳动者劳动体感改善,经济分配趋于正义,也能解决现有资本主义经济实践中“制度性失能、低效”的问题。

  如果异端经济可以再生产自己,将劳动循环起来,形成两种经济运行的对垒,在市场经济的夹缝中赢得一丝生存空间,或许能激发新一代人另一种经济实践的想象,甚至引导大家走向另一个社会大图景。

  我希望有天千千万万的劳动者可以一齐努力,让我们的“经济民主”、“劳工自治”的实践摆脱“异端”帽子;我希望有天,认同“民主精神”的朋友们,不要是停留于肯定政治民主,另一边却在公司做“土皇帝”,如果没有经济民主,那么一切政治民主都将空为形式、走向堕落,这就是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除了创业计划之外,我在好多不同的书中看见了一种“自由空间”的论述,在美国俄亥俄州的松木林,日本大阪郊区施工现场的老旧家具,这种空间中没有强力的监管,脱离官方文件。我在现在的出租屋中找到了这样一片小空间,我想把它开放出来,与不同的人相遇。

05

马克思主义带给金工的思考

  马克思主义赋予了我生活了一种“历史感”,我们每个人都身处特定时代,依赖着特定的生活模式而活着,也被塑造成特定“文明教养”的人,这些都是先前的人类而共同创造的,所以作为历史中的人,我也将身背过往、活在当下,面对未来,我能借由由过去而来的种种,去创造我向往的种种。至此,当我再次感知到某些事物超出人类历史尺度的存在,却不会深陷意义的虚无,而是让我意识到我们也能制造一种超出生命尺度的“过程”。

  我最早关注这个号,是被“工人自治主义和合作社”相关内容所吸引的。我期待在这个企划中收获两点:1、希望看到友人们在自己的领域中探索的过程与成果,由此拓宽自己的眼界,学习一些行动方法;2、希望看到大家“投共故事”,是什么让分处四方、耕耘各行、成长迥异的我们走向了同一个地方——“马克思主义”,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想找到那个存在于“冥冥之中”的东西,也许这对于“改造世界”很关键也说不定。

  我自己精炼出了一个原则叫“追根溯源”,展开说来就是,在生活中去勇敢、认真地审视自己涌现的每个观点,那何谓勇敢和认真呢?让我们借用阿尔都塞的一对概念吧——“理论问题”和“现实难题”,我们要回到一个观点产生之前的“现实前提”,例如“现实为什么会让我不适”,而我在解决不适时“我遭遇的又是什么难题”,继而再回到一个观点产生之时,在那里有我们提炼问题并回答这一问题时所暗含的“逻辑前提”。

  就例如在作个人经济决策的过程中,思考不要只停留于主流的资本主义公司制度这个前提,甚至我们还能进一步去反思,是什么塑造了公司制度、公司制度的历史是什么样的?还例如我们也该拒绝在思考‘老板也很累所以应该拿大头’、‘集体制度就是按劳分配一刀切’时,这样对劳动制度的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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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奉行“追根溯源”地思考,也许在这个“思考”过程中,我们会有逻辑上的跳跃、事实根据上的不充足之情况,但是找准方向推进上去,会不断具体我们对世界认识,为我们形成对自己生活处境的解释、形成自己日常决策的依据,这样,我们每一步行动都将拥有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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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秦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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