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第一部卷三第五章6. 一切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黑与白》第一部卷三第五章6. 一切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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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著名作家刘继明花费五年时间创作的长篇新作《黑与白》出版后,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反响。《黑与白》描写了80年代以后数十年间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社会全景,是一幅改革年代芸芸众生的奇幻画卷。同时,它又以倒叙和补叙的手法,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经历,写出了一部扑朔迷离的百年中国革命史。被认为是“一部形象化的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史”和“人民现实主义的尖锋之作”,是一部改革年代的“伤痕文学”,它不仅写出了工人阶级的“伤痕”,也写出了农民的伤痕,女性的“伤痕”,青年的“伤痕”。

  刘继明老师在谈到《黑与白》的创作心路历程时,认为这部作品是他真正摆脱精英文学体制,回到20世纪中国新文学史上源远流长的无产阶级文学和人民文学传统的一次精神突围,是他向产生过丁玲、赵树理、周立波、柳青、浩然等作家的伟大时代献上的一份礼物。

  郭松民老师认为,我们不了解思想史,就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而《黑与白》是一部形象的当代思想史,如果一个读者想了解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思想史,就应该读读《黑与白》。

  孔庆东老师认为这部小说堪称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一面“照妖镜”,如果有一部“照妖文学史”,刘继明就是照妖大师,众多妖魔鬼怪在他笔下无处遁形。《黑与白》找到了革命事业多灾多难的内部根源,是中国照妖文学的一座崭新的灯塔。《黑与白》不仅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大收获,早晚有一天也会列入世界文学名著的家族,因为它对历史的挖掘,对人性的拷问都远远超过了大多数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作品。

 刘继明老师现授权网站对《黑与白》进行连载,敬请广大网友关注。欲购此书,请点击此处(https://book.kongfz.com/777769/6736302495/)。

6.一切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进入六月下旬后,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东江大学校园里到处积满了雨水,一些低洼地几乎变成湖泊,都可以划船了。空气潮湿得像一块抹布,稍用力就能拧出水来。地上落满了梧桐树叶,没有掉落的树叶耷拉着叶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勃勃生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但时令毕竟刚刚进入盛夏,当天气终于放晴,第一缕久违的阳光穿过阴霾,洒满大地时,沉闷了一段日子的校园,便又恢复了青春的活力,正如一位名人所说,“青春是那样一种生命,即使最贫瘠的土地也不能使她枯萎。”何况这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呢?

随着期末考试进入尾声,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学校,学生宿舍人去楼空,喧闹的校园突然沉寂下来。大多数毕业生分配去向已定,从六月中旬就开始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剩下的多半是还没有找到接收单位,只好留在学校等待,那种滋味就像因婚期推迟等着出嫁的新娘,焦急、不安,还有憧憬……

顾筝还有两年才毕业,不像那些毕业生,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满怀着憧憬,何况,并不是每个毕业生都在“憧憬未来”,例如栗红。

栗红父亲的贪污案已经从检察院移送到法院,不久就要开庭审理了,她的母亲也受到牵连,正在停职接受审查。在这之前,栗红本来已经被一家中央部委机关看中,连档案都调过去了,可由于父母这件事,用人单位突然退回了她的档案,后来,一家中央新闻单位来学校要人,栗红的成绩和各方面的表现都符合要求,可在进入政审时,一了解到她父母的问题,立马就放弃了。原本前程似锦的栗红,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公主,突然变成了被遗弃的灰姑娘。这对一个心高气傲的女生,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但对于栗红来说,更加严重的打击还是,她和郎涛分手了。

那天晚上,栗红出去了很长时间才回寝室。栗红是去和郎涛见面了。而这之前,栗红曾几次想见郎涛,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起初,栗红还以为朗涛是因为电视片《大江东去》被停播,心情不佳,后来才知道郎涛故意躲她。栗红回到寝室后一言不发,坐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顾筝反复问她,才说出一句:“我和郎涛拜拜了。”栗红说这话时,目光空洞,面如死灰,样子有点吓人。

“为什么?”顾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也因为你的父母?……”

“我爸妈不出事,郎涛也不会跟我结婚。”栗红冷笑了一声,“他其实早有未婚妻了……”

“未婚妻,谁?”

“咱们校长何首乌的女儿。在校图书馆当管理员,我见过,长得跟豆芽菜似的……”

听栗红这一说,顾筝也想起来了,有一次在社科阅览室,栗红曾指着一位女管理员说是校长何首乌的女儿。但是她没怎么在意,连对方究竟长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楚。

顾筝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真的吗?”

“我真傻,前几天还在担心郎涛为了学潮的事受处分呢!人家有校长岳父罩着,还有宋乾坤做大靠山,谁会处分到他头上去……”栗红说着,泪水从眼里夺眶而出。

顾筝知道,栗红对郎涛多么痴情,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不管不顾,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投进去了。栗红总是这样,敢爱敢恨,有些过了头,到头来也最容易受到伤害。顾筝不知道怎么安慰栗红。她还不曾恋爱过,不理解爱一个人或被人爱的真正滋味,为这个栗红还嘲笑过她。但现在呢,看到栗红那副痛苦的神情,顾筝心里却为自己感到庆幸。

那天晚上,顾筝在寝室里陪着栗红坐了大半夜,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雨点打在梧桐树叶上,如泣如诉,如切如磋。后来,栗红突然说了一句:“我终于成了那座纪念碑的殉葬品……”

顾筝一时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阵,才明白栗红说的是她和郎涛的关系。她想起一年前那次关于海德格尔的讲座,郎涛曾说过,伟大的男人是一座纪念碑,一个女人如果真正爱他,最好把自己放在一个恰当的位置,而不是让自己隐身在纪念碑庞大的阴影之下……

然而,海德格尔或郎涛——他们真的是“伟大的男人”吗?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顾筝,咱们去情人林走走吧!”听了栗红的话,顾筝有些吃惊,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要去情人林,莫非……顾筝有点担心,仔细打量着栗红,见她脸上平静如水,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临出门时,栗红带上了一本《浪淘沙》,是刊登《我的太阳——献给LT》的那期杂志。

自从上次杜威把她带进情人林的事情发生后,顾筝就再没来过。现在,当她和栗红走进山坡上的那片林子时,看见林中小道两旁的草丛长高了一截,初霁的阳光从繁密的树叶间照进来,投射出斑斑驳驳的影子。大多数学生已经离校,看不到一个约会、散步和朗读英语的人,偌大的林子里显得有些空旷、荒凉。蝉鸣像潮水一浪接着一浪,越发衬托出林子里的幽静。几只正在草丛中寻觅虫子的鸽子一见他们,扑啦啦一阵风似地飞走了,留下一株蒲公英在微风中摇曳着白色的小花……

走进情人林,栗红的脚步放慢下来。她把那本杂志抱在胸前,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仿佛在用脚步丈量这条林中小道的距离,忧伤写满了那张美丽的脸庞。

她一定是在回忆跟郎涛在情人林约会时度过的那些美妙时光,就像林黛玉葬花那样。顾筝想,脑子里浮现出普希金的一句诗:“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都将成为亲切的怀念……”

在常青亭下,栗红站住了。她望着环形石柱上爬满的葡萄藤,缓缓地打开手里的杂志,一页一页撕碎扔到地上,散落的碎纸片在水泥地上随风飘舞,像下了一场大雪。

这首诗是顾筝责编的,她读过许多遍。此刻,那些熟悉的句子,仿佛音乐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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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相信你不会遗弃我,总相信

你也像我挚爱你一样挚爱我

一旦乌云飘离心的上空

你会义无反顾地奔我而来

使我冷却的心再度复活

……

她听见了栗红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第二天上午,栗红就离校了。顾筝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以前栗红每次从家里到学校,或从学校回家,都是爸爸妈妈派车接送,可现在,栗红毕业后连工作都没有着落,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顾筝送她。栗红的心情可想而知,从寝室去校门口的路上,她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上了公共汽车,才转过脸来,向顾筝挥手道别。

望着公共汽车摇摇晃晃驶远,顾筝忽然想起当初报名参加浪淘沙文学社第一次见到栗红时的情景,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她不知道今年暑假怎么过,是去外公外婆家,还是回楚州呢?

刚走到校门口,顾筝隐约看见前面不远有个人穿着圆领T恤,背后印着“东江大学”几个醒目的美术字,肩上挎着一个发黄的书包,从那乱蓬蓬的头发和走路的步伐,顾筝认出是王晟。自从学潮后,顾筝一直没见到过他,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

“王晟,王晟!”顾筝喊了两声,但对方没有听见,越走越快,一眨眼,就从人群中消失了。

顾筝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一时有点儿恍惚。

这是1980年代的最后一个夏天,在顾筝的记忆中如此短暂,以至她尚未来得及仔细回味,便像流星那样消逝在茫茫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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