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陆天明坚持不参与应酬和夜生活,他说“我要不断地写,得保持体力,分分钟都不能懈怠”。
陆天明头脑灵活精力充沛
参考消息网9月4日报道 参考文化记者采访陆天明时,虽然他已75岁高龄,却依旧神采奕奕,声音也是中气十足,不见任何老态的迹象,反而头脑灵活精力充沛,谈到高兴处还时不时爽朗大笑。
他保持健康平衡的作息,每日晚上10点前睡觉,早上5、6点钟必起床。虽然住在繁华的CBD区,却坚持不参与应酬和夜生活,他说“我要不断地写,得保持体力,分分钟都不能懈怠”。
他甚至看金庸作品《雪山飞狐》入了坑,却极有克制力地保持着分寸,即使是最早的一批互联网网民,也坚持不沾电脑游戏,只玩过最基础的俄罗斯方块。在他看来,休闲不能耽误了正经事。在他的客厅,摆放着有好几面的书柜,悬挂着书法作品——这一如他向来的哲学理念:宁静致远。
15年热血知青,丝毫不悔
陆天明年轻时度过了15年的知青时光,仍常常怀念。
陆天明有着极其不同寻常的青春时光——高一时洋溢着革命热血,毅然注销上海户籍,投入18年上山下乡的知青生活。在安徽的农民家,他苦的紧,活干得累,每天的伙食只有两碗粥,也累垮了身体,甚至到吐血。组织看不过,三年之后将他调回了上海。
可陆天明养好病之后又不安分了。他像是弥补般地,跑到更远的新疆火焰山——没错,小说《西游记》中孙悟空西天取经的蛮荒地方。有多偏僻?需要先坐没有卧铺的火车五天五夜到乌鲁木齐,再往西240公里,才到了他所在的农场。
这次条件更恶劣,他回忆道:“这群从上海来的15个男生,住的是半地窝子,还没有我客厅这么大(大概15平方米),全睡在铺着麦草的地上”,甚至 “周围五六公里路都没有电,晚上漆黑一片”的。休息不好活干得也累,一屋人即使早上敲钟也爬不起来,连长也挺狠“敲20下不管用就敲一两百下”,作为班长的陆天明甚至会去掀被窝。
他回忆往事,挖掘出诸多细节:98%的粮食都是玉米面,而玉米面普遍发潮,蒸出来的馍馍发黑发苦。剩下2%就是每个月仅有的4张白面馍票,“就像你们现在的吃燕窝喝鱼翅汤一样”,他如此形容白面的珍贵。即使如此有限,也往往吃不上,要优先照顾病号。由于有时半年只发三两油,为了省着用,炒菜就用菜叶子沾着浅浅一抹来解馋。
他的情绪被代入到那个热火朝天的岁月,又不忘调侃说:“当年为什么这么热血沸腾,你们现在看来是不是很可笑?”。
但是陆天明又满怀深情,“不是说我们多么高尚,是时代训练出了我们,是血液里的东西。我们都是看《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和《牛虻》长大的,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也很宝贵,最初的几年条件最艰苦,但反而是最开心坚定的”。
作家陆天明有拷问的勇气
后来受邀请调到北京作编剧,陆天明还考虑了一周,犯着嘀咕“离开火热的斗争生活,会不会走向修正主义?毛主席号召要在火热斗争生活里和工农兵在一起,我会不会变?”
这样的良心叩问不少,这也反映在他的作品中。不管话题多么尖锐,都坚持发声。他不会忘记被当地百姓诘问的那一幕:“你们可以选择回到城市了,但我们就不是人了吗?我们就活该祖祖辈辈地待下去吗?”
陆天明哑口无言,颇为震动,据此蓝本创作了话剧《扬帆万里》,这在新疆引起了轰动。而难能可贵的是,陆天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一如既往。
反腐创作:心惊肉跳又柳暗花明
以反腐小说闻名的作家陆天明
写作的文学梦想一直深埋在陆天明心中,他甚至12岁就发表了诗歌,这种自然的热爱像从娘胎里带来一样。缘何而起?陆天明自己也表示神奇,并没有任何征兆,不过他向参考文化诉说了一个有趣的巧合:整理父亲遗物时,他从一个破旧的小盒子里发现了父亲从上海逃难到昆明的手稿,原来在父亲19、20岁的时候,一路上就写了诗歌、散文、小说并发表在昆明的报纸上。
震惊之余,陆天明感慨于在世时,作为父子竟然从未交流过文学。
对于文学,陆天明也有着自己的“执念”:文艺作品应该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作家并非不能强调自我,但基础是对生活的理解,更应该背负一定的社会责任。“要不然大家为什么要崇拜你们作家呢?”陆天明表达道。
陆天明反腐小说系列,反映出对社会的责任感。
他无疑是以身作则的,《苍天在上》、《省委书记》、《大雪无痕》、《高纬度战栗》这几本反腐小说的问世都曾面临过几天几夜的波折,用陆天明自己的话说“反复坎坷、要死要活”,他形容这些作品就像个个难产下来的孩子,他也曾被折腾的夜不能寐、无所适从。
陆天明在小说中倾诉了自己深沉的反思与忧虑:历朝历代都有腐败现象。腐败是如何产生的,怎样才能反腐?《苍天在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呐喊。
而在《省委书记》和《大雪无痕》中,他投入了新思考,以往认为“腐败分子都是坏人”,但在陆天明挖掘看来,“有转变的过程”,他分析道“毕竟被提拔的都是大学毕业生,政治上比较过硬,刚开始无疑都是能干、有作为才提拔起来的。”
他创作深度不止于此,“当官会面临诱惑太大,而如果没有人民的监督往往会造成‘永远正确,可以为所欲为’的幻觉。”正如2005年小说《高纬度战栗》中反映的,是什么为腐败推波助澜,它滋生的温床什么?
创作中,陆天明坚持的重要技巧就是到生活第一线去体验。
电视剧《苍天在上》海报
他感叹道“当初的作品(1995年电视剧作品《苍天在上》)与2017年《人民的名义》相隔几十年,那时候没人敢写。”更何况还要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得到中央媒体的认可无疑是难上加难——但心血并没有白费:作品终于在全国引发轰动效应。
《苍天在上》电视剧播放从20:05—20:45,片尾曲一结束,大概从20:50到24:00,陆天明家里的电话会接连不断地响。
他耐心地一个个接,来电者既有之前失去联系的朋友、同学和亲戚,也有陌生人。“不止是吹捧,他们认真跟你谈对这一集的看法”。观众也写来一麻袋又一麻袋的信件,陆天明十分感动。他记得,甚至还有观众原本有轻生想法,但在看完剧后却最终转变。
陆天明这样形容文学带来的巨大回馈:“振奋又美好。”这些经历,也无疑影响了他对儿子陆川的教育之道。
创作需要自我,但不能对生活苍白
陆天明和陆川在《南京!南京!》拍摄现场
陆天明的儿子陆川,作为第六代导演已有《寻枪》《南京!南京!》《可可西里》等代表作,其作品见地颇具深度,总能构建出一条有别以往的文化价值之路。
在被问到教育之道时,陆天明谦虚地笑笑,“没有什么特殊教育,自由发展”,但这决不意味着放养。他知道年轻人都会经历青春期,带有“小孩的牛劲”,容易因为对社会的不了解而发生大碰撞。所以他的策略是:“一般问题就不要管他了,关键时期到来时要摁得住”。
此刻,在参考文化记者面前,是一位硬气又威严的父亲形象。
陆天明提到,陆川在考大学填写志愿时,就希望填报电影学院,成为一名导演——“无疑这是危险的,对社会生活理解的苍白,会导致文艺作品倾诉主题的匮乏”,在陆天明看来,虽然自己没有上过大学,“但是上了几十年被称为‘社会’的大学,所以一生都有话要说”。此后,陆川在部队锻炼多年,又在考研究生时报考电影学院,这次陆天明点点头,不再有任何反对。
在陆天明看来,“创作上要完全的自由和自我”,他从不干涉陆川。他承认父子之间必然有代沟,所以即使讨论都是融洽从不伤害感情,他强调“从来不用自己的政治观点去压制对方”。陆川挂在嘴边的话也往往是“爸爸很勤奋”,他曾写文章《30岁以后我才懂得了父爱》,对此陆天明很欣慰,也很感动,他庆幸于父子情是“不是只给你钱的那种孝顺,而说一有疑难问题,立马会找到我”。
陆天明创作了《中国三部曲》,因为仍然有话要说。
时至今日,陆天明仍旧奋笔疾书,创作《中国三部曲》,其中第一部《幸存者》已经完成,“但自己还有话想说”。一方面,他欣喜于网络使得文学更“容易”了,他感叹道:“当初每一个业余作家走上发表小说的道路,第一步都特别难,也许(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
但另一方面他也认为:“现在的文学市场是虚胖的,文艺有消遣娱乐功能,这没有错,但大家过度强调自我了,以至于90%网络文学都不入流。”在他心目中,“文学应该反映整个国家和民族的需求,视野更不应该狭窄”。
在访谈最后,他又提到了自己正在写作的《中国三部曲》。他颇有深意地说:“一定要相信中国曾经有这样的人存在过,人不一定是现在看到的那样。”(文/朱柒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