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外交政策思维的“六大阵营”

美国外交政策思维的“六大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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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让(Ash Jain)于2023年9月27日发表的《美国外交政策的混乱图谱》(The Scrambled Spectrum of U.S. Foreign-Policy Thinking)将美国领导人不同的政策立场分为六大阵营,代表了“美国之于世界扮演何角色”的主流思想。

  法意导言

  对于美国大多数国内政治议题,其政治领导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往往能很好地说明他们对待特定问题的看法。但在外交政策方面,党派立场并不适用。前民主秩序与大西洋委员会斯考克夫特政策与安全中心理事,阿什·让(Ash Jain)于2023年9月27日发表的《美国外交政策的混乱图谱》(The Scrambled Spectrum of U.S. Foreign-Policy Thinking)将美国领导人不同的政策立场分为六大阵营,代表了“美国之于世界扮演何角色”的主流思想。

  外交政策很有可能是共和党总统初次辩论的重点。在八月的一次辩论中,关于是否支持美国持续对乌克兰援助这一问题,候选人们唇枪舌战,炮火不断。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先前就表示过,俄乌战争无关重大国家利益,对此援助持怀疑态度,并呼吁欧洲在这方面应采取更多行动。企业家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 )则更直接地反对此类援助,表示美国去“抵御跨越他国边境的入侵”,实在是“灾难性的”。另一方面,前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以及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妮基·黑莉(Nikki Haley)坚决支持对乌克兰援助,实际上也是肯定了拜登抵御俄罗斯做出的努力, 同时渴望美国加大援助。另一边,一些民主党派对拜登的对乌政策持谨慎态度,先前进步民主党人送往白宫一封信件(后被撤回)就证明了这一点,信件呼吁美国通过外交手段终止冲突,并适当减轻对俄制裁。

  当下政治环境两极分化,这种交叉观点可能会让人感到困惑。在大多数国内政治议题上,政治领导人名字旁是“R”(指Republican,共和党)或是“D”(指Democratic,民主党),往往能很好地说明他们对特定问题的看法。但是在外交政策方面,一般的党派立场规则并不适用。相反,政治领导人在外交政策意识形态定位具有更大相关性。

  不同观点流派组成了此谱系,这从根本上反映出对于美国应在世界扮演什么角色的不同看法,此谱系极具影响力,但人们对此不甚理解。

  为了区分不同的外交政策立场,媒体通常选用一些陈词滥调来描述,如“鹰派VS鸽派”,或选用”孤立主义”和“非保守主义”等专业术语。然而,这些话术往往要么过于简化,要么过于夸张化,传递的有用信息少之又少。国际关系理论也不尽如意,“现实主义”往往混同于一个学术概念,它预测的是国家可以如何表现,而不是国家应该如何表现。其他理论,如“理想主义”以及“建构主义”,在理解现实世界决策制定上的实用性十分有限。

  然而,政策制定者们在如何看待世界,以及如何影响美国外交政策方向方面却存在明显分歧。比如,一方认为美国对世界的影响大多是积极的,并且认为美国应在国际事务上扮演积极角色,另一方认为美国的狂妄自大通常引发糟糕后果,并且期望缩减国家境外协定。两方存在着明显分歧。一方认为美国应优先推进民主价值规范,而另一方则捍卫更狭隘的战略利益。双方存在巨大分歧。同时,该与其对手坚定对抗?还是追求共同发展?美国也存在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我划分出六个不同的外交政策阵营,它们代表了有关“美国之于世界的角色”的主流思想。六大阵营沿国际参与度谱系排列,其中四个位列“更加强势(more assertive)”一方,代表“国际主义者(internationalist)”,他们认为应该利用其影响力,积极地参与国际事务。另外两大阵营则是“非国际主义者(non-internationalist)”,他们认为应缩减其全球承诺,采取不那么前倾的外交政策。

  四个国际主义者阵营(the Four Internationalists)

  1. 单边国际主义者(Unilateral Internationalists)

  2. 民主国际主义者(Democratic Internationalists)

  3. 现实国际主义者(Realist Internationalists)

  4. 多边国际主义者(Multilateral Internationalists)

  两个非国际主义者阵营(the Non-Internationalists)

  1. 退缩派(Retractors)

  2. 克制派(Restrainers)

  四个国际主义者阵营

  (THE FOUR INTERNATIONALISTS)

  1. 单边国际主义者Unilateral Internationalists

  典型世界观:单边国际主义认为,美国的首要地位以及行动自由至高无上,美国单边行动至高无上,不受限于联盟和国际协定,以争取战略利益。美国前总统乔治·W·布什(尤其是在他第一届任期内)与此流派十分接近,但没有一位总统直接拥护此流派。

  核心属性:

  (1) 视俄罗斯为美国面临的最大挑战,威胁到其在国际系统的最高地位,最大限度施压,与其对手相抗争,以此展现美国霸权。

  (2) 优先考虑美国国家利益,即使牺牲其盟友利益也在所不惜,视战略利益高于民主价值或“基于规则的秩序”。支持国家盟友的同时又对盟友行动意愿持怀疑态度。

  (3) 对联合国以及国际协定持不信任态度,支持美国必要时从一系列国际机构中退出,以避免美国权力以及主权受到限制。

  (4) 支持利用军事力量获取国家利益。

  著名代表人物:迪克·切尼(Dick Cheney),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

  近年美国总统内单边国际主义者:无

  共和党候选人内单边国际主义者:无

  2. 民主国际主义者Democratic Internationalists

  典型世界观:民主国际主义认为,捍卫民主主义对于维护美国以及全球安全至关重要。十分重视与志同道合盟友协作,推动共同价值以及基于规则的民主秩序发展。美国前总统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曾公开宣布,“这是美国的一项政策,目的是帮助自由独立的国家维持其自由。”自那之后,民主国际主义派别在美国各政党民选领导人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

  关键属性:

  (1) 视民主与专制之间的战略竞争为国际体系的主要断层,支持采取积极措施抵御修正主义专制国家。

  (2) 强烈支持民主联盟与团结,期望维持美国“自由世界领导者”的地位。

  (3) 支持大力促进民主价值与人权,追究独裁政权战争犯罪以及暴力压迫的责任。

  (4) 支持必要时考虑使用武力,以捍卫民主权利以及基于规则的秩序。

  著名代表人物:马德琳·奥尔布莱特(Madeleine Albright),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威拉姆·米特·罗姆尼(Willard Mitt Romney),克里斯·库恩斯(Chris Coons),G·约翰·伊肯伯里(G. John Ikenberry),哈尔·布兰茨( Hal Brands)。

  近几届总统内民主国际主义者:杜鲁门(Harry Truman),肯尼迪(John F. Kennedy),里根(Ronald Reagan),小布什(George W. Bush)拜登(Joe Biden).

  共和党候选人内民主国际主义者: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妮基·黑莉(Nikki Haley),麦克·彭斯(Mike Pence)。

  3. 现实国际主义者Realist Internationalists

  典型世界观:现实国际主义认为,美国应把权力运用于捍卫更狭隘的战略利益,重视与世界各国切实接触,以维护地区以及全球稳定。前国家安全顾问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Brent Scowcroft )以及亨利·基辛格( Henry Kissinger)是此派别的典范,他们所服务的总统也接受了此派别观点。

  关键属性:

  (1) 认为霸权较量在全球系统内难以避免,支持美国结盟,以及采取积极行动威慑竞争对手,维持国际秩序。

  (2) 愿意同对手接触,同各国协作(不限政体),以推进战略目标。

  (3) 愿意同竞争国互谅互让,或者寻求分化他们,以实现权力平衡稳定。

  (4) 倾向于“接受世界现状”,对于美国干预行动以及推行民主的行动持谨慎态度。

  (5) 对美国强有力的的国防态势表示支持,愿意在必要时使用武力,以捍卫重大国家利益。

  著名代表人物: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Brent Scowcroft)、罗伯特·盖茨(Robert Gates)、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ass)、斯蒂芬-克拉斯纳(Stephen Krasner)、查尔斯·库普昌(Stephen Krasner)

  近几届美国总统内现实国际主义者: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小布什(George H.W. Bush)

  共和党候选人内现实国际主义者: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

  4.多边国际主义者Multilateral Internationalists

  典型世界观:多边国际主义者认为,美国应当以与其他国家和平共存为关键目标,优先考虑通过联合国以及其他多边机构应对全球挑战,维持国际准则。奥巴马总统的外交政策就深深扎根这一流派,目前,此流派代表人物为前国务卿约翰·克里(John Kerry),现担任美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

  关键属性:

  (1) 警惕大国竞争与战略竞争,渴望向对手“伸出援手”,达成共识。

  (2) 持美国积极参与推动全球准则、善治以及人权发展。

  (3) 寻求与各国携手,联合起来应对跨国挑战,尤其是气候变化方面的挑战。

  (4) 倾向于通过包容性机构参与国际议题,支持与美国盟友协作,以促进基于规则的秩序。

  著名代表人物:约翰·克里(John Kerry)、布鲁斯·琼斯(Bruce Jones)

  近几届美国总统内多边国际主义者:奥巴马(Barack Obama)

  共和党候选人内多边国际主义者:无

非国际主义者阵营

(NON-INTERNATIONALISTS)

  1. 退缩派Retractors

  典型世界观:退缩派认为全世界都在占美国的便宜,支持更具交易性的外交政策,能使美国从国际承诺中全身而退,并最大限度获取金钱利益。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外交政策就是此派别的缩影,此派别拥护者可以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末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以及上世界30年代的“美国优先运动”(America First movement ),该运动试图让美国退出二战。

  关键属性:

  (1) 对于价值准则愤世嫉俗,寻求并且倾向于产生阴谋论,怀疑“深层国家”操控美国政策。

  (2) 对于联盟强烈批判,对于美国盟友(尤其是欧洲)嗤之以鼻,并且认为与国际组织的合作太过天真,是自欺欺人。

  (3) 寻求同独裁政权“达成协定”,对于民主价值与准则不屑一顾。

  (4) 强调经济保护主义,关闭国门,以防他国“宰割美国”。

  (5) 认为美国在军事方面投入过多,但支持偶尔采取有限的军事行动来 “表现强硬”,并表明美国的实力。

  著名代表人物:迈克尔·安东( Michael Anton)

  近几届美国总统内退缩派: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

  共和党候选人内退缩派: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

  2. 克制派Restrainers

  典型世界观:克制派认为,美国投入过多,财政已捉襟见肘,因此支持采取更加克制的外交政策,大幅减少美国在世界上留下的足迹。尽管此派别在很大程度上处于边缘地位,但在近几年已经获取了一定的知名度。昆西国家事务研究所(Quincy Institute for Responsible Statecraft)及其追随者的出现就反映了这一点。

  关键属性:

  (1) 不信任美国在国际体系中的权力以及影响力,认为美国没有资格推行其民主价值以及基于规则建立的秩序,因为其自身的民主主义,伪善主义以及帝国主义就存在瑕疵。

  (2) 认为美国挑起了与其对立国的非必要争斗,其国际军事态势,联盟以及制裁政策往往过于挑衅。

  (3) 警惕“夸大”美国和俄罗斯带来的威胁,赞成采取外交措施,与对立国合作,实现互相包容,并认为国家主义外交政策狂妄自大,令人反感。

  (4) 寻求减少美国海外军事布局,撤出北约(NATO)以及其他联盟协定,坚决反对使用武力。

  著名代表人物:兰德·保罗(Rand Paul)、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安德鲁巴切维奇(Andrew Bacevich)、斯蒂芬·M·沃特(Stephen M. Walt)、斯蒂芬·沃特海姆(Stephen Wertheim)

  近几届美国总统内克制派:无

  共和党候选人内克制派:无

  此分析有以下几个关键点:首先,诚然六大阵营界限模糊不清,政策制定者经常跨越一个或多个阵营,尤其是在特定议题上。尽管如此,这六大阵营足够独立,代表了影响当代关于美国应如何执行外交政策的辩论的主要世界观。

  其次,许多派别倾向于跨越党派限制,例如:一直以来,民主国际主义都被两党领导人热烈拥护,并拥有强大的两党选民,从国际共和协会(International Republican Institute)以及国家民主研究所(National Democratic Institute)等民主派组织就可反映出。现实主义在美国外交政策方面也有悠久的传统,与两党内部国家安全工作者都有共鸣。无独有偶,克制派获得了左翼进步人士的支持,同时也获得了希望政府缩减其全球承诺的自由派的支持。另一方面,单边国际主义支持者大多为保守主义,而多边国际主义支持者大多为自由主义。近年来,退缩主义成为支持特朗普共和党人的首选政策。

  第三,近几届总统在此谱系中落脚何处不言而喻。尽管他们在上任时可能会倾向于某一阵营,但大多数总统都并非纯粹地只属于单个阵营,他们执政时,会碰到一些实际的政治现实问题,因而难于维持一贯的、可预测的外交政策执政理念。

  比如,奥巴马似乎更倾向于现实国际主义,追求“重启”与俄罗斯的关系,后来又拒绝通过使用武力,去追究以色列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使用化学武器的责任。但鉴于奥巴马优先考虑与古巴和伊朗等对手接触,并通过联合国开展工作,其外交政策的主旨似乎更符合多边国际主义。

  小布什也横跨多个阵营。在发动全球反恐战争时,小布什似乎决心维护美国的主导地位,并似乎倾向于单边国际主义。但是,布什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强调促进民主,提出了标志性的 “自由议程”(Freedom Agenda),并在第二次就职演说中呼吁 “结束世界上的暴政”,这样看来,布什的整体世界观似乎更立足于民主国际主义。

  拜登的立场仍有待商榷。目前,拜登的国家安全团队分为两派,一派是现实主义者,他们极力主张拜登从阿富汗撤军,并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苏丹(Muhammed bin Sultan)重新建立联系;另一派是民主国际主义者,他们极力支持拜登召开“民主峰会”(Summit for Democracy),不过,鉴于拜登坚定地承诺与北约合作,捍卫民主的乌克兰,并坚信世界正面临着一场 "民主与专制之间的全球斗争",拜登政府迄今为止外交政策的大体弧线似乎更符合民主国际主义,但更明确的判断还得等到他的总统任期结束之后。

  那么,目前的共和党候选人们该何去何从呢?彭斯、黑莉以及前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都反对俄罗斯,因此可看出,他们完全属于民主国际主义阵营。当然,唐纳德·特朗普有自己的路子。另一方面,德桑蒂斯(DeSantis )和拉马斯瓦米(Ramaswamy)似乎在现实主义和特朗普式退缩派之间徘徊,因为他们要争取共和党基层群众的支持,而这些人对美国的全球参与持怀疑态度。德桑蒂斯赞成将重心由乌克兰转向中国,这种权衡方式极具现实主义特点。拉马斯瓦米曾呼吁采取分化俄罗斯和中国的战略,他有时听起来也像一个现实主义者,但在让美国停止对俄乌战争的任何介入以及 “美国利益优先”等问题上的立场似乎表明,拉马斯瓦米正在走向退缩派。

  虽然选民们可能不会将外交政策视为他们票选下届总统的核心,但美国领导人在国际事务参与上会做何选择,对于美国国家安全,人民繁荣稳定至关重要。通过更清晰的理解最具影响的外交政策派别,选民们--其实也是候选人们自己,将更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文章来源:Ash Jain,The Scrambled Spectrum of U.S. Foreign-Policy Thinking,Foreign Policy,2023, September,27

  网络链接:https://foreignpolicy.com/2023/09/27/republican-debate-trump-biden-foreign-policy-ide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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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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