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张力 ——马克思历史存在论的另一种解读

“现实”的张力 ——马克思历史存在论的另一种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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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马克思历史存在论的‘现实性’解读”这个题目,笔者首先要解答两个前提性问题:其一,什么是历史存在论?其二,为什么从“现实性”角度切入研究马克思的历史存在论?

  一、前提性问题

  就“马克思历史存在论的‘现实性’解读”这个题目,笔者首先要解答两个前提性问题:其一,什么是历史存在论?其二,为什么从“现实性”角度切入研究马克思的历史存在论?

  “历史存在论”是使“存在”的意义与人生存的历史性内在相连,从人作为历史性的存在角度追问自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依据人生存实践的历史性,构成对“存在”意义的领悟。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通过“人”“现实的人”“现实的个人”等相关范畴逐步阐释了历史存在论的内涵。“全部历史都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作为人的人’的需要成为自然的、感性的需要所做的准备。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一个现实部分,是自然界生成为人的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所以说“历史存在论”就是把人的实践活动和历史看作人存在的本质构成,历史存在论是存在论意义的“历史性”维度。正如马克思理解的,人是历史性的存在,“周围的感性世界绝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已经存在着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在马克思的哲学视野中“存在”孕育于人类社会实践的“历史”之中,“存在”本身的意义在于“历史”,所以称之为“历史存在论”。这种根源于现实的、感性的、社会历史性的存在论超越了之前超验地、形而上学地静观的,即主观地设定与纯逻辑演绎的某种脱离历史与现实彼岸的抽象存在论,超越了主客分离、自由与必然对峙的思维困境,使人与自然、感性与理性原初地融为一体。历史存在论是自然、人和社会通过人的历史性的生存实践及社会化活动所实现的,进而使哲学问题从“是什么”转向“是”本身,即存在本身。

  那么,为什么从“现实性”角度切入研究马克思的历史存在论呢?实际上马克思的现实观不仅扬弃了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等人的思想,而且也经历了自身的发展和演变,从中我们看到了马克思思想逐步成熟的过程。马克思早期为了对峙自我意识和自我意识的产物,对现实的理解是具有直接性的、真实确定性的自然实际给定物,即借鉴费尔巴哈“现实的人”和“现实的自然界”对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这主要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宗教批判中“现实”与“生命”“感性”“自然”等概念同义使用,以及与“意识”“意识形态”“抽象”“思辨”“神秘主义”“思想”“假象”“幻想”“观念”等概念对照使用看出。譬如,“对宗教的批判使人不抱幻想,使人能够作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来思考,来行动,来建立自己的现实;使他能够围绕着自身和自己现实的太阳转动”。之后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依旧依据费尔巴哈的现实观将“现实”理解为与人相关的、物质和精神融合在一起的直接统一,也就是说,“现实”只有因“人”的存在才具有真实确定性,而且“人”是感性的,费尔巴哈赋予了“现实”感性对象性特征。譬如:“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对人的现实的占有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随着对象性的现实在社会中对人来说到处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成为人的现实,因而成为人自己的本质力量的现实,一切对象对他来说也就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每一种本质力量的独特性,恰好就是这种本质力量的独特的本质,因而也是它的对象化的独特方式,是它的对象性的、现实的、活生生的存在的独特方式。因此,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已经生成的社会创造着具有人的本质的这种全部丰富性的人,创造着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作为这个社会的恒久的现实”。

  但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也逐步将“现实”从“感性对象性”向“感性活动”,即“对象性活动”过渡,这是马克思批判地继承黑格尔现实性思想中“活动”原则的结果。譬如文本中“当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时,设定并不是主体,它是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因此,这些本质力量的活动也必须是对象性的活动,对象性的存在物进行对象性活动如果他的本质规定中不包括对象性的东西,他就不进行对象性活动。它所以只创造和设定对象,因为他是被对象设定的,因为它本来就是自然界。因此,并不是他在设定这一行动中,从自己的纯粹的活动转而创造对象,而是他的对象性的产物,仅仅证实了他的对象性的活动,证实了他的活动是对象性的、自然存在物的活动”。再之后到《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确立了自己的实践观,马克思通过批判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阐释实践是通达现实的唯一途径。“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同时在第六条中马克思指出人的实践与社会关系,并且正是人的现实活动构成和规定了人的存在、人的特性和人的世界。“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以及到《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现实”理解为“现实的个人”,即“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人”。“现实的个人”具有实践性,生产劳动这种能动的过程是现实的个人存在和发展的根本方式。马克思“现实的个人”已经超越“现实的人”类的划分。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现实的人”还是抽象的类的存在物。费尔巴哈把人只看作“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而马克思“现实的个人”是有生命的、从事物质生产的个人,他们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他们具有实践性、社会性和历史性的特征。“现实的个人”形成了人的历史-实践的现实观,可以说“现实的个人”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逻辑起点。最后在后期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马克思又将“现实”回归到资本主义社会,回归到经济学领域,并通过切中现实的辩证法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

  所以这里再次提出对马克思的研究中我们曾忽视了的重要概念——“现实”。由于诸多原因马克思的现实性思想曾被遮蔽或呈现模糊性。因为“现实”理解容易被实体化或者被赋予抽象的内涵而呈现含糊性。譬如“现实”概念与“存在”“实存”等概念之间形成交叉、覆盖或者包含的理解关系,以及这些概念在历史过程中的传承和改变都影响着“现实”的理解。而且对“现实”的探讨涉及的人物众多,譬如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卢格、马克思、克尔凯郭尔等,并且涉及与相关概念包括“运动”“生产”“制作”“技艺”“潜能”“实现”“本质”“实存”“可能性”“偶然性”“必然性”的复杂性论证。还有,“现实”在马克思那里也经历了自身的演变,演变过程中的内容实质、内在运作、取向和意义也发生了变化。但笔者认为,在马克思的著作中“现实”可以作为支配性概念,并在马克思的语境中具有特殊的意义。“现实”在马克思那里具有构建其整个思想体系和范畴的功能,它与诸多概念譬如“生产”“劳动”“实践”“运动”“过程”“社会”“历史”“人”形成相互关联和阐释的意义,在与这些范畴的共同阐释中建构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现实”若隐若现,忽明忽暗,但正是这样的“内逻辑”才值得我们去探究。

  总之,在马克思历史存在论的视域中,现实是历史的现实,历史是现实的历史,“现实”和“历史”构建了历史存在论的基本框架,“现实”和“历史”形成了“历史存在论”中既相互对应又相互阐释的核心概念,它们在时间轴上是浮动的坐标,是过程的,是不断填充内涵和启迪着人们去追问存在意义的旗帜。

  二、实践活动创造历史的现实

  马克思扬弃了黑格尔的现实观,把现实理解为一个自身发展辩证的历史过程,并认为可以通过社会实存的历史性和内在潜能的理解来把握“现实”的发展。这个社会实存就是具有强烈活动性潜能所支配的已经从潜能变为现实的实体集合,并且确立了现实的实践内蕴。依据马克思的历史存在论,现实包含着作为存在者的人的现实存在,而人的现实存在就是历史的生产,就是自我创造的实践。人的世界不是从开始就存在的,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所以存在者是通过自己的实践来创造自己的实际生活和历史,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就是表现和实现人们自己存在和发展的根本方式。实践通过现实性的形式即社会实存显示自身,表明存在,所以存在是经其自身的实践完成自身,在诸如生产、劳动这样的实践活动中才能使潜能变为现实,在其发展中发现它的逻辑。实践的直接现实性具有历史性的本质特征,现实世界的基础就是现实的存在者的连续不断的感性创造活动,“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存在者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的人化自然和自然人化是实践固有的属性,也就是人通过现实的实践活动改造现实的世界和现实的个人本身。这种从现实实践本身经验到的历史发展进程便否定了之前一切的形而上学的超验思想。马克思以“物质生产”或者说“劳动”“对象化活动”“实践”为主导思考现实,让现实真正成为可以改变的对象。存在者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由此可见,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宇宙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怪影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动,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人都可以证明这种行动。”现实的个人、现实的感性世界是人的实践活动的结果,人就是在实践活动中自我生成的,也正是因现实的个人的现实实践活动才让人与自然交织在一起。所以历史就是人生产的历史,就是人劳动创造的历史,“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这正是表达了现实的实践活动在历史存在论中的意义。

  历史是以现实的实践活动为基础,即以“生产”和“交换”为基础的“物质生活过程”,这样便赋予了“现实”一个动态的理解。马克思虽然继承了黑格尔现实观的“活动”原则,但与其对现实的动态理解有实质性的差异。在黑格尔那里这种动态是构成现实本质与实存之间的内在分裂与统一的辩证运动,即现实的两个范畴(内在本质或者说可能性与外在实存或者说偶然性)之间的内与外互为相反的“由内在到外在,由外在到内在的直接自身转化”。本质与实存分裂、统一,又相互扬弃,事物的本质作为扬弃自身而发展新的现实性活动,这种分裂和统一推动着事物内在矛盾辩证性的发展。分裂,对立,因而处于永久的运动进程,现实事物实现的同时,即成为实存的同时,它便开始又作为现实的外在性,作为现实总体的一个环节,又进入到与内在本质或者说可能性互为相反的圆圈运动中去,参与到与内在本质相互扬弃的运动中,这样的运动循环往复,螺旋上升,运动的更替就是展开过程表现为必然的事物。在黑格尔那里“必然性自在地是唯一的、自相同一而内容丰富的本质”。然而,黑格尔的“现实”的动态特征是在“理性”这个绝对精神中展开、生成的,从而是“本质世界”与有血有肉的、现实的人生存的“现实世界”的颠倒,黑格尔的“现实”是抽象范畴的自我证明,是“同现实的本质相对立的”。马克思剥去抽象的外衣,将“现实”回归到持续从事实际物质劳动的人的现实中。这种实践的特殊形式就是劳动,即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这样对现实动态意义的赋予才具有真实可靠性,才意味着真正体现现实的历史性原则。

  总之,在马克思看来之前的一切历史观都忽视了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人对自然的生产活动,把历史确立在脱离日常生活的、处于世界之外的某种尺度上。这样“就把人对自然界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了,因而造成了自然界和历史之间的对立”。马克思的历史存在论始终站在现实的历史上,站在人对自然的生产活动上,“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与此同时马克思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思维——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也即“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

  然而,历史的现实有物化的遮蔽。物化使事物失去了原本的存在论意义。这就是马克思阐释的“异化劳动”思想,即劳动的“去现实化”(Entwirklichung)。现实是具体的、客观的、丰富的,是与自由、自觉的有意识的物质生产活动联系在一起的,劳动的对象化就是劳动的现实化,在这种对象化过程中人得到的是本质力量的真正实现。马克思使用“去现实化”意在批判异化劳动,在异化劳动状态下,即“去现实”的过程就是人本质力量的丧失和无法真正的实现。“劳动的现实化(Verwirklichung)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在国民经济学假定的状况中,劳动的这种现实化成为了人的去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劳动的现实化竟如此表现为去现实化,以致工人去现实化到饿死的地步”。“在实践的、现实的世界中,自我异化只有通过对他人的实践的、现实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因此,通过异化劳动,人不仅生产出他对作为异己的、敌对的力量的生产对象和生产行为的关系,而且生产出他人对他的生产和他的产品的关系,以及他对这些他人的关系。正像他把他自己的生产变成自己的去现实化,变成对自己的惩罚一样,正像他丧失掉自己的产品并使它变成不属于他的产品一样,他也生产出不生产的人对生产和产品的支配。正像他使他自己的活动同自身相异化一样,他也使与他相异的人占有非自身的活动。”所以说“异化劳动”或者说“去现实化”要从历史存在论的角度解读,只有扬弃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异化才能实现真正的人的现实。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即“去现实化”概念表达了一个总体的现实现象。马克思指明历史是人的生产过程,只有通过“现实”“现实的个人”的自由自觉的劳动,即人的类本质才能实现人的类生活与自然的统一。在这里如果我们用海德格尔的现象学去解读,具有同样的意义:事物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即与此在的动态关系中而存在,此在在其实践活动中揭示其自身。马克思回到历史的现实中,现实中的个人与现实事物(社会实存)的动态关联(即包含物质生产劳动的实践,或者说以物质生产活动为基础的实践)揭示自身。

  其实早在亚里士多德的《范畴篇解释篇》和《形而上学》中亚里士多德就通过“运动”“潜能”“技艺”“可能”“自然”“存在”“本原”“实体”等相关概念对“现实”做了阐释:“自然的原始和首要的意义是,在其自身之内有这样一种运动本原的事物的实体,质料由于能够接受这种东西而被称为自然,生成和生长由于其运动发轫于此而被称为自然。自然存在的运动的本原就是自然,它以某种方式内在与于事物,或者是潜在地,或者是现实地。”即现实是“自身即是目的”的活动,质料经过运动被赋予形式后,潜能变为现实。潜能是运动和变化的本原,它是变化和运动的本原存在于他物之中或在自身中作为他物,同时也是被他物或作为他物变化和运动的本原。亚里士多德区分现实和实现,以及现实的存在和潜能的存在。“现实能力主要的是运动”,“现实上不存在的东西将要在现实上存在,在不存在的东西中有一些潜在的存在着,由于还没有完全实现,所以不存在”。总之潜能与现实(实现)矛盾辩证。然而之后现代世界崛起,现代性将矛盾分裂到完全对立之中,与价值对抗,而且包含着丰富性的、自身即是目的的“技艺”已经变成了对无目的、无自身内在性的原材料实施标准、规划的技术。本质和潜能性的关联荡然无存。所有事物都被以解析的方式分解或量化,并被吞并到技术体系之中。总而言之,古希腊时期将存在论视作内在目的的技艺逻各斯逐渐消隐,现实的内在本质维度被规避,失去了具有超越其特定形式的内在潜能性,现代技术理性抚平了事物的本质潜能与纯粹主观愿望之间的区别,因此失去了事物原本的存在论意义。因此马克思坚定地把“现实”和从事物质生产的“现实的个人”确立为自己历史存在论思考的基点,以此来指证现代性,以及指证政治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异化。

  三、马克思的现实观对形而上学的批判

  形而上学对存在者普遍存在的根据的追问具有先验的特征;对存在者总体存在的根据的追问具有超验特征。而在“历史存在论”视域中,马克思的现实性思想对形而上学进行了批判。马克思早期通过“现实”的直观理解展开对超验事物——宗教神学——的批判,到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阶段通过“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个人”又很明确地实施了对先验事物——社会历史观先验维度——的批判。

  1.对宗教神学超验维度的批判

  马克思站在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立场上对宗教神学进行了批判。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对比现实与天国,洞察超验存在物和超验真理的不存在,认为宗教不过是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是现实的人的本质的异化。“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因为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的现实性。”马克思在费尔巴哈“现实的自然界”和“现实的人”的立场上又提出了更重要的任务:对宗教世俗的基础进行批判。这个“现实的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而是“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如果说宗教的本质是人的本质,宗教的本质就应该归结为它的世俗的基础,所以对宗教的批判就应是对世俗基础的批判。“因此真理的彼岸世界消失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而这个世俗的基础就是“现实”“现实的人”“现实的世界”。“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心境,正像它是无精神活力的制度的精神一样。”

  这样马克思便通过对宗教的批判达到对现实尘世的批判,以此来确定现实世界的真理。“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要求抛弃关于人民处境的幻觉,就是要求抛弃那需要幻觉的处境。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世——宗教是它的神圣光环——的批判的胚芽”“对宗教的批判使人不抱幻想,使人能够作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来思考,来行动,来建立自己的现实;使他能够围绕着自身和自己现实的太阳转动。”在马克思看来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其幻想中的实现,当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现实性的时候,反对宗教的斗争就应该表现为反对以宗教为抚慰的社会政治斗争。只有批判政治制度,实现整个社会的普遍解放和发展,才能实现每一个“现实的人”的普遍解放和发展。当然这要依靠能承担这一神圣任务的被彻底戴上锁链的无产阶级来领导完成。同时马克思认为,还要通过对现实世界的历史和现实世界的哲学思想进行批判,才有可能真正改变“现实的人”的生活处境,进而重新确立他们作为历史活动者的主体地位。

  总之,马克思通过宗教批判,揭示了宗教与现实国家和社会之间的深层意识形态关联,所以只有破除宗教幻象及其对现实的人的思想禁锢,回到真正的现实的人的身上,才能引导人们认清自身遭受奴役的现实根源。接着马克思通过政治批判揭示了只有在无产阶级革命的作用下才能使得现实的人、现实的国家和社会获得新生,才能推动旧世界向新世界转变,从而实现对旧世界的历史超越。最后通过哲学批判进一步揭示了颠倒的意识与颠倒的社会存在之间的本质关联,提出只有将“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实现人和社会的双重解放。可以说马克思对德国宗教、政治制度及法哲学的三重批判,都是围绕着处在自然和历史交汇点的“现实的人”及其现实的生存环境来进行的。

  2.对社会历史先验维度的批判

  马克思站在现实的立场上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导致的先验社会历史观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已经开始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的哲学立场转向费尔巴哈以后对黑格尔法哲学进行批判,在对黑格尔法哲学进行批判的过程中开始意识到,人类思想的形式和政治的形式既不能一般地从精神发展来把握,也不能从他们自身来把握,而是要植根于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则应该从政治经济学中来寻求。所以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开始全面地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即以异化劳动学说为核心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分析了国民经济学所虚构的最自然的私有财产状况,不是永恒的静止的,而是历史发展的产物。这种资产阶级的国民经济学在本质上以承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合理性为基础。同时马克思用“异化劳动”来表示当下的经济事实:“在国民经济学假定的状况中,劳动的这种现实化成为了人的去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马克思认为正是“异化劳动”即自身的对立,才使国民经济学陷入二律背反。按照“异化劳动”,国民经济学虽然表面以劳动为出发点,但却没有按照劳动应有的价值为依据,而是为私有财产服务。所以,以私有财产为前提的国民经济学披着承认劳动、承认人的外衣,却是敌视人、否定劳动、剥夺人的本质、使人的对象化劳动去现实化的狼。这就是马克思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重要出发点。而这个思想实际地引导了后来的《哲学的贫困》,以及《资本论》写作中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更进一步地指明资本主义本质的来历。通过批判普鲁东的思想,阐明其用经济范畴的逻辑联系掩饰资本形成的历史运动。普鲁东将这种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观念范畴假定为先验,进而这些关系在形式上对资本主义社会而言便具有内在的、天然的合理性,那么资本主义社会文明便是永恒的了。“假定被当作不变规律、永恒原理、观念范畴的经济关系先于生动活跃的人而存在,再假定这些规律、这些原理、这些范畴自古以来就睡在‘无人身的人类理性’的怀抱里。”“在最后的抽象(因为是抽象,而不是分析)中,一切事物都成为逻辑范畴。”这种抽象失去了现实的个体的生命性,只留下了空洞的范畴。“用这种方法抽去每一个主体的一切有生命的或无生命的所谓偶性,人或物,我们就有理由说,在最后的抽象中,作为实体的将是一些逻辑范畴。所以形而上学者也就有理由说,世界上的事物是逻辑范畴这块底布上绣成的花卉:他们在进行这些抽象时,自以为在进行分析,他们越来越远离物体,而自以为越来越接近,以至于深入物体。”那么现实的个人、现实世界都淹没在抽象世界之中,淹没在逻辑范畴之中。如此的抽象让一切社会关系都成了停滞的、僵死的。将社会关系的各个环节割裂,生产方式不是同人们及其生产力的一定发展相适应的东西,而是将生产方式在其中发展的关系视为永恒的规律。用资本主义的人和生产资料来代替过去和未来各个世纪的人和生产资料,否认历史运动的成果。“谁用政治经济学的范畴构筑某种思想体系的大厦,谁就是把社会体系的各个环节割裂开来,就是把社会的各个环节变成同等数量的依次出现的单个社会。”“在这一切一成不变的、停滞不动的永恒下面没有历史可言,即使有,至多也只是观念中的历史,即反映在纯理性的辩证运动中的历史。”

  马克思揭穿了理论先验的假象,这样马克思通过历史唯物主义的还原方法,将资产阶级的观念、范畴、原理还原解释为现实的社会关系,进而又还原地解释为历史运动,以此对资产阶级先验历史观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在马克思看来,现实是历史的现实,要把现实的个人,既当成他们本身的历史剧的剧作者又当成剧中人物。“只要你们把人们当成他们本身历史的剧中的人物和剧作者,你们就是迂回曲折地回到真正的出发点,因为你们抛弃了最初作为出发点的永恒的原理。”马克思通过对蒲鲁东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又再一次将现实理解为历史过程运动的意义。生产关系不是抽象的观念,而是依赖现实关系的思想,是现实的个人历史实践基础上的形成。“既然我们忽略了生产关系的历史运动,既然我们只想把这些范畴看作是观念、不依赖现实关系而自生的思想,那么,我们就只能到纯理性的运动中去找寻这些思想的来历了。”所以历史存在论所指明的历史必然性不是如普鲁东狡辩的各种范畴逻辑之间关系的逻辑必然性,而是依据现实的个人的实践活动的历史性中产生的必然性。

  之后,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进一步阐释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包括生产关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这是人类生活的现实基础;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判断时代变革的依据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现实冲突中去解释。《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奠基性成果。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经济学的基础上,指出物质生产的社会性和历史性,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对人类历史进程的决定性意义。

  总之,通过存在与现实的关系来分析马克思历史存在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现实的本质存在形式即是社会的、历史的和发展辩证的。这种实践的现实性观点在马克思那里是作为历史存在论来理解的。以产生的现实历史基础和它所要实现的变革现存制度的历史使命来思考。“历史存在论”立足于现实历史发展的客观进程和人赖以生存的自然和社会条件。面向历史的现实,所以依据具有历史性的社会实存,不断与内在潜能发展相互扬弃的过程,是面向现实的批判,是彻底的改造社会的方法。实践创造的现实历史就是对人存在意义的反思史。而存在的意义只有通过人感性的和对象性的活动来澄明,实践活动是对存在意义本身的诠释。这种存在的意义是在实践活动中充满的也只能通过实践活动来揭示。只有立足于现实的历史,立足于历史的现实的感性活动才能一方面把握社会现实,提出切中现实的理论指导并再次激活实践;另一方面才能实现人的超越性,丰富人的生存内涵,超越物化的生存状态、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存在。所以历史存在论的特质就是强调相互关系的、具有过程意义和基于社会实存基础上的感性活动,强调人的超越性与人生存的内涵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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