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七个十年大庆》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我刚好十岁。记得当时也拿着小旗、喊着口号,夹杂在游行队伍里。不过没留下多少记忆,当时更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节日。
建国以来,每逢十年要举行一次大庆,算起来至今即将迎来第七个大庆了。结合我个人的经历,回想这七个大庆,心里难免有些感慨---我们真是与共和国同呼吸共命运啊!
(一)挤在人群里的观众
1958年我高中毕业后,因为“右派言论”,被取消了考大学的资格,当年十月就参加工作了。
1959年第一个十年大庆时,虽然我还没完全从个人遭遇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但是看到祖国一片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景象,还是感到欢欣鼓舞的。
十月一日那天,我是挤在人群里的观众。记得当时在哈尔滨原市政府门前,搭建一座高大的临时检阅台。人们穿着艳丽的服装,高举红旗,手持鲜花和彩球,热情地从主席台前走过。那盛大的场面至今难忘。
回家后,从收音机里又听到北京天安门前的盛况,几天后还在电影院里看了北京庆典的《新闻简报》。当时十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领袖全来了,还有其它一些友好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共有60多个国家的观礼团出现在天安门上。那盛况不只是空前,此后七十年来再也没见过。
尽管当时我们还没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却有那么多朋友和国际友人;尽管我们的经济还很落后,国力也不那么强大,人民生活还很贫困。但是,国家是那么稳定并充满活力;人民对共产党、毛主席是那么拥护和爱戴。人们对祖国的未来是那么充满信心和希望。从这个角度来看,第一个十年大庆,应当归结为共和国的鼎盛时期!
(二)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
1969年是第二个十年大庆,这一年也非同一般。年初,我们进行了珍宝岛保卫战,取得了重大胜利;四月,中共九大召开,宣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了伟大胜利;面对苏联的核威胁,中国在国庆节前几天连续试爆了两颗原子弹。既震慑了敌人,又大長了中国人民的志气。
第二个十年大庆时,我已经坐在黑龙江省庆祝大会的主席台上了。十月一日那天半夜,省革命委员会突然召开紧急常委会,传达林彪副主席的“一号命令”,省革委大部分主要负责人连夜都转移到宾县的山洞里去了,我的任务是留守省革委会大楼。
这个时期,虽然国际形势紧张,国内存在着派性斗争,但是全国人民仍然坚持“抓革命,促生产”,各条战线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十月一日那天和当晚,毛主席和林彪副主席都出现在天安门上,庆典、阅兵和晚会是那么盛大、壮观,人们高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揚……”
(三)关在看守所里的犯人
1979年第三个十年大庆时,我已经被关押在黑龙江省公安厅后院的看守所里了。
1976年毛主席逝世不久,华国锋等人一举粉碎“四人帮”,我被定为“四人帮”在黑龙江省的“黑爪牙”而锒铛入狱。“四人帮”得势时我早已被边缘化了,“四人帮”垮台后却又得到了重用,当了替罪羊!
据说这年照例在天安门前举行了盛大的集会,可是不再有什么阅兵了。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是,十月一日那天看守所的伙食改善了,又多了几个菜。
1978年底,中共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借批判“两个凡是”,把华国锋搞得灰溜溜的了,虽然在这次庆典上他还站在舞台的中央,但是人们都很清楚,这位“英明领袖”已经不再英明了,最后下台是迟早的事。
这时,共和国的实际掌门人,已经是身为“领导核心”的邓小平了。
1979年初,美国总统卡特在白宫会见邓小平时说:“我听说,在这新年之际,你们向慈善的神灵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对我们两国来说,今天是团聚和开始新的历程的时刻,是久已关闭的窗户重新打开的时刻”。
一百多年前美国曾用炮舰相威胁要求“门户开放”,如今通过和邓小平的友好会谈就实现了。从此中国进入了以“邓小平理论”为指导的“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四)被密秘监控的对象
1989年的第四个十年大庆,又将以大乱写在共和国的史册上。就在这一年,发生了震惊世界的“ⅹx事件”。
这时,“改革开放”的后果已经初步显露出来了。人们对腐败、官倒痛恨不已,发现“人民的儿子”说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结果却是让人民的孙子们先富起来了。于是,愤怒的学生们扔掉“小平您好”的横幅,竖起“砸碎小瓶”的大旗,结果酿成了一场悲剧。
我这个人从青年时代起,就是有什么热闹都拉不下。可是这时我已经五十岁了,该知天命了,所以选择了沉默。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成了热心的旁观者。
可是当局对我还是不放心,省公安厅、市公安局直至我住地的派出所,一直都在密秘监控着我,还多次到国际公司党委调查。后来公司的负责人告诉我:“我对他们说了,刘雪峰没参与,他是反对的。”我说:“你只答对了一半儿,我是没参与,但是我是同情的。”
这年的国庆节是从上海新进京的江泽民主持的,可是摄像机的镜头总是对着邓小平。民众心里都明白:不管谁当总书记、国家主席,终究还是老邓说了算……
(五)困难企业的退休职工
1999年是建国50周年,这年我本该退休了,因故又拖了两年才由省人事厅给办了退休手续。我所在的黑龙江国际工程技术合作公司,是一家省直属的国有企业,曾在边境贸易、工程建筑和劳务输出等方面风光一时。后来,因为“国企改制”被改成如今这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便成了这“困难企业”的退休职工。
第五个十年大庆时,江泽民头上不但没有什么阴影了,还推出“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只见他神采飞扬地出现在天安门城楼上,微笑着频频向游行队伍挥手致意。江泽民真有福气,从上海市委书记一跃成为总书记和国家主席,1997年香港回归,1999年澳门回归,这样千载难逢的风光美事儿都让他赶上了。
所以这个十年大庆显得格外隆重,游行队伍里依次抬出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的巨幅画像,寓意这是第三个里程碑。歌曲《走进新时代》唱出:“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新时代……”
可是现实并不那么美好:大量的国有资产被侵吞,数千万工人下岗失业,官场腐败愈演愈烈,黄赌毒泛滥,黑恶势力横行……人们开始骂娘了!
(六)悠哉游哉的前朝遗老
2009年是国庆60周年,照例在天安门前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和庆祝活动,在游行队伍中又出现了“科学发展观”的横幅和胡锦涛的巨幅画像。可惜在新闻报导中始终都是“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自从邓小平发明“核心”这一称谓后,胡锦涛是唯一没能享此尊称的总书记,多少有点缺憾!
我退休后,便进入了我人生的“第三阶段”---从革命、经商到休闲。可是闲也闲不住,每逢和老朋友们聚会,总是要发表一些不合时宜的高谈阔论,为此有人戏称我是“前朝遗老”。
这十多年间,我去了二十多个国家,写了五部书。可是,人微言轻,何况又不大合“主旋律”,所以再多的著作也不会被人关注。
这个阶段,总书记虽然比较低调,可是他身边却被一群老虎包围着。后来发现,在他任上的两位中央军委副主席和一些党政军要员都是大老虎。此间,巨大的贪腐数额屡破纪录,贫富悬殊、两极分化更加严重,共产党的形象和政府的公信力都在下降,人们怨声载道……
(七)忧心忡忡的垂暮之年
再过些日子,即将迎来共和国的70华诞,中共十九大后,推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正在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所以,这第七个十年大庆想必一定更隆重、盛大;阅兵式也肯定会更壮观、精彩。人们在翘首以盼。
可是这些日子让人感到有些郁闷,和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样,都在为当前的形势而忧虑,中美贸易战不断升级,香港乱了两个多月了还不见收场……似乎真的应了那句“逢九必乱”的预言。这些事无疑都为这第七个十年大庆平添了一些烦恼。
习近平主政以来,强势反腐、大力扶贫很得人心,能客观地理性地评价前后三十年的关系,实质是对“彻底否定”的否定,更让人们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本以为他会在中共十九大推出新的治国理念,谁料“新思想”还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任务”还是“将改革开放进行到底”。谁都知道“特色”理论和“改革开放”是邓小平的专利,这样岂不是没有什么改变,人们就很难领略习近平这“新时代”究竟新在哪里了?人们难免会问:难道中国真的就会这样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吗?再过十年又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真的难以想象……
垂暮之年的老人了,没必要再在忧虑这些事。还是争取多活几年,如果能看到共和国的第八个十年大庆,那该有多好啊!
2019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