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晨绘
我业余爱好不多,除了看书写作,就是下象棋了。闲暇时间,我总喜欢到街上棋摊边观棋,有时也“赤膊上阵”厮杀两盘。
说起我下象棋的爱好,不能不提到父亲这个老师。那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父亲当时刚从部队转业回乡工作。每逢星期天、节假日,常有人来我家找父亲下象棋,这给五六岁的我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观棋机会。耳濡目染之下,我对下象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在客人走后央求与父亲对弈。
父亲当过兵,熟悉“训练”之道。他教我下象棋的第一步,便是让我熟悉规则。与别人不同的是,父亲不是坐而论道地给我讲“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的规矩,而是直接在棋盘上摆开棋子,让我在近似实战的环境中直接摔打磨练。“当头炮,把马跳”,随着双方兵力的陆续展开,父亲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故意露出种种破绽,让我很容易地就突破了他的纵深防区。第一局我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很快将他的“老将”生擒活捉。
就在我为第一局胜利沾沾自喜时,父亲对我的“训练”悄然进入了第二步——增加对弈的难度。他既手下留情,让我还能比较容易地展开进攻;又让步有限,让我进攻的节奏不至于过快。我们如同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双方形成了势均力敌的战略态势,谁想突破对方防线都比较困难。在这样的棋局对垒中,既费时又费力,我常常费尽心力战至最后才勉强取胜。
经常看竞技比赛的人可能都有这样的体会,如果双方实力过于悬殊,结局赛前就能料定,那么比赛必然索然无味;如果双方实力旗鼓相当,结局难以预料,那么比赛就增强了可看性。下象棋也是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抗,不但对于观者有吸引力,对于弈者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在父亲恰到好处的掌控下,对弈的难度系数不高不低,极大地激发了我的学习兴趣,只要他一回家,我便缠着他下象棋。
对于我的要求,父亲很少拒绝。当我把棋盘铺开、棋子摆好,他往往端坐在楚河汉界的另一端,笑呵呵地点上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调兵遣将。在父亲善意的礼让下,我们互有胜负的局面保持了好长时间。
然而,就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竞赛”中,父亲对我的训练又悄然地进入了第三步——真刀真枪的实战。这个阶段,父亲不但走棋谨慎,步步紧逼,而且要求棋子落地生根,不得反悔。在他严密的组织进攻下,我尽管使出浑身解数节节防守,但还是不得不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在经过了一次次失败后,我不得不认真总结教训,更加谨慎地谋篇布局、调兵遣将。开局时讲究沉稳,不急躁冒进;中盘时不急不赶,放慢步伐;残局时不愠不火,走一步看三步,沉着应对。当采取了上述战术后,我终于赢了父亲。
长大成人后,我离开家乡到部队工作,就很少有机会和父亲下棋了。每每探亲回家,我总要与父亲再“杀”上几盘。此时的父亲显然已不是我的对手,但我总会学着他当年让我的样子,故意露些破绽。赢棋在望,年迈的父亲竟然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得意忘形”,或哈哈大笑,嘲笑我审棋不慎,让他抓住了反攻战机;或惬意地微笑,迅速地跳马将军,将我的“老帅”逼入绝境。看着父亲开心的样子,我心中涌上阵阵温暖。我顺势宣布收棋吃饭,假装作出不服气的样子说:“爸,今天不下啦,下回我一定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