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事件：官僚主义，不分公营私营，无问西东
林梓
经略研究院研究助理
网上经常有对我国国企和事业单位官僚主义的吐槽。怎么克服官僚主义呢?键盘侠们开出的药方是：私有化。产权“明晰”了，老板有切身利益，自然会努力管理，官僚主义自然就能获得克服。
但这个方子从一开始就开错了。官僚主义这事，其实不分公营私营，也无问西东。只要组织大到一定程度，官僚主义的倾向就会出现。这几天波音公司和美国政府的表现，就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案例。
美东时间3月13日下午，川普在白宫亲自宣布美国所有波音737 Max 8型和737 Max 9型飞机停飞。川普说波音是一家“伟大的公司”，正在“用尽全力”想要查明真相。鉴于该公司“良好的记录”，应该能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问题是，这家公司的“记录”还真的不那么良好。
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称作出停飞的决定，是因为发现最近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302航班的空难跟不到半年前，2018年10月29日发生的印度尼西亚狮子航空公司610航班空难有很多相似性。比如，出事的都是波音737 Max 8型飞机。这是737的最新型号，2017年刚开始客运服务，怎么就连续出事呢?
两次空难都是飞机起飞后不久就坠毁，而且两次事故中飞机运行的轨迹都是相似的。具体而言，飞机无法正常爬升，而是上下颠簸，以至于最后掉头坠毁。
对于埃塞俄比亚的空难，调查还在初步阶段。而对于狮航的空难，印尼方面已经有了初步结论。导致事故的是飞机的设计问题。
当初，为了让飞机更省油，波音设计了737 Max型，目前商业运营的有Max 8和Max 9型。该型飞机搭载了更大的引擎，发动机位置更加靠前、靠上。结构上的变化导致飞机在飞行的时候更加容易大仰角飞行。
因此飞机搭载了最新式的操作特性增强系统(Maneuvering Characteristics AugmentationSystem)。当飞机上的传感器发现飞机仰角过大，就会自动接管飞机，调低仰角，以便平稳飞行。
但是飞行员们在使用时发现，在正常的爬升段，也会触发系统，导致飞机被自动系统接管。此时飞机明明应该爬升，却调低仰角俯冲向下。如果此时飞行员不能夺回控制权，飞机就有可能坠毁。
这就是为什么狮航的飞机在起飞后不久，在爬升时坠毁。而埃航的飞机显示出类似的运行轨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问题来了，为什么飞行员不手动控制飞机呢?是他们技术不过关么?
是因为波音取消了人工控制越过自动控制的设定，导致飞行员无法接管飞机。
而且波音还没有把这些重要信息告诉飞行员。
事故发生后一周，11月7日，波音才发布首个通知，告知全球的飞行员现役的737 Max飞机有这类风险。
那么是波音以前不知道么?笔者认为他们是知道的，且不说波音号称“伟大的公司”，养着这么多工程师，难道设计的时候真的对风险毫不知情?请问贵司的成品检验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而且出事前有飞行员汇报过这种情况。别的不说，在狮航空难1天前，飞同一条线路的飞行员就报告了这个问题。
不过波音上下都选择假装不知道。
据《华尔街日报》11月12日报道，波音公司已经决定“不向驾驶人员披露更多的细节”，因为他们“不需要、不理解”“过多的信息”(more than they need or could digest)。
隐瞒不报还有理了，好一个“不需要、不理解”，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波音的这种态度引发了飞行员工会的不满。美国西南航空公司飞行员联合会主席琼恩·威克斯(Jon Weaks)指控波音公司知情不报，“这是不对的”。
这当然是不对的。这么大的公司，产品设计出了问题，他们不是选择改进设计，而是打补丁糊弄了事。现在发现连补丁都有问题，他们竟然希望把事情瞒过去。难道你不告诉飞行员，这些问题就自动消失了?
狮航空难导致189人死亡。即使在调查报告出来后，波音依然打算打官腔，拒绝承认错误，“我们对737 Max型的安全性有信心”。
“安全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每一个波音人的核心价值观。”
如果真是如此，在狮航空难发生后，波音就应该像好莱坞电影里的良心私人企业那样，负起责任、召回飞机、排查故障。而不是学好莱坞电影里的第三世界国企官僚，一边用漂亮话搪塞媒体，一边什么也不做，马照跑、舞照跳。
根据波音公司2018年3季度财报，当年前3季度该公司主营业务收入78.12亿美元，用来犒劳股东的分红支出达29.76亿美元。看来，波音的大股东和领导们是很幸福的。
从埃航的情况来看，几个月过去了，波音依旧没有做出任何改变，没有任何人出来负责任。所以做波音的乘客可能会不太幸福。
据路透社3月13日报道，波音首席执行官丹尼斯·穆伦伯格(Dennis Muilenburg)12日一早给川普打电话，称飞机没问题，不用停飞。
穆伦伯格跟川普关系较好，两人吃饭都坐在一起，方便谈笑风生。
看来在美国，领导得到了更好的保护。毕竟如果事情出在日本，社长至少需要开发布会鞠躬道歉。
(中间的长者是神户钢铁执行副总裁，至少人家鞠躬的角度体现出诚意的。)
如果波音是中国央企，中央的调查组这个时候已经入驻了，相关部门停业整改，甚至有人要负刑事责任。
但是波音在华府的势力很大的，跟川普政府关系很好的。在波音任职31年，官至分管供应链和运营的高级副总裁的帕特里克·沙纳汉(Patrick Shanahan)，现在被川普钦点为代理国防部长，接马蒂斯的班。
而川普政府的前任驻联合国代表黑莉已经被提名进入波音董事会。
12日，美国运输部长赵小兰搭乘737 Max 8回到华府。看来，为了给波音背书，这也是拼了。
上头有人就是好办事，甚至可以为所欲为。美国式官僚主义也是让人窒息。
只是这次全世界除美国之外的地区反应得太快。
3月10日，中国民航局宣布停飞所有波音737 Max 8型飞机。随后，截止美东时间13日上午，世界上42个国家跟进，包括英国、法国、澳大利亚等美国的盟国们。这让美国的有关部门很尴尬。
《华盛顿邮报》12日发文感叹，中国是首个停飞的国家，这次领导了潮流，“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不再是国际航空界的唯一权威了”。
再装鸵鸟就成国际笑话了，这大概是川普宣布停飞的一个因素吧。
只是以波音以往的“良好记录”和现在的态度，问题估计很难解决。毕竟利润在增长，股东有分红，领导退休后能任高官就行了。至于乘客的安全，谁在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