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孔鲤

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孔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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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提到的劳工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里起了重要作用的法国华工,在不久的将来,这件事还会牵引出更波澜壮阔的伟业来。

  1918年11月15日,一个30岁的男子从北京闹市口南街回回营03号的住宅里走出来,一身长褂,天已经有点寒冷,但他显然按捺不住内心的热情,一路小跑,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天安门。天安门那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大家见到他,尊敬地喊一声「先生」。他点点头,没有过多寒暄,因为这时他脑子里全想着即将要说的那番惊天动地的话。

  这是北京大学为了庆祝第一次世界大战协约国胜利而办的演讲,比他大21岁的校长先起身发表了讲话,题目是《劳工神圣》,校长慷慨激昂地说着:「我们四万万同胞,直接加入的,除了在法国的十五万华工,还有什么人?这不算怪事!此后的世界,全是劳工的世界。」校长提到的劳工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里起了重要作用的法国华工,在不久的将来,这件事还会牵引出更波澜壮阔的伟业来。校长叫做蔡元培。

  男子嘴角上有一撇小胡子,耳边听着蔡元培的讲话,却颇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思绪早已经从法国华工转向了苏俄那些素不相识的工人身上。

  这时他身旁那个40岁的男人站了起来,人群开始耸动,这个男人的威望可见不亚于蔡元培,只见他缓缓走到台前,开始了名为《克林德碑》的演说:「万种欢愉声中,第一欢愉之声,便是『好了好了,庚子以来举国蒙羞的石头牌坊(即克林德碑,北京人通称呼石头牌坊),已经折毁了』。余方卧病,不愿出门,一来是觉得此次协约国战胜德国,我中国毫未尽力,不便厚着脸来参与这庆祝盛典;二来是觉得此次协约国胜利,不尽归功军事。在我看来,与其说是庆祝协约国战争胜利,不如说是庆祝德国政治进步。至于提起那块克林德碑,我更有无穷感慨,无限忧愁,所以不管门外如何热闹,只是缩着头在家中翻阅闲书消遣。」

  克林德碑是义和团运动中的重要组成,在他的演讲中,他极力斥责着义和拳,并表露出自己的立场。这个观点直到1925年他写了《我们对义和团的两个错误的观念》,才正式将它纠正过来。他叫做陈独秀。

  就在陈独秀的激昂声音中,那个男子仍然在想着一年以前发生在苏俄的那场大革命,听说那夜阿芙乐尔号对准冬宫的一声炮响,一场人类历史上从没有过的大事发生了,可是这件事传到中国来竟过了这么久,男子并不以陈独秀对义和团的态度为然,相反的是,他看到了义和团潜藏着的巨大力量。

  陈独秀讲完了,回到座位上,蔡元培接着请男子起身,男子恍若无闻,陈独秀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褂,走上前去,阳光照在他身上,有点刺眼,也有点兴奋,但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人群有点意外:「我们这几天庆祝战胜,实在是热闹的很。可是战胜的,究竟是那一个?我们庆祝,究竟是为那个庆祝?」他的演讲很短,内容却和蔡元培、陈独秀的截然不同,他的落脚点是庶民、是工人,他在演讲最后没有跟学生们说要去读书,相反说的却是:「诸位呀!快去工作呵!」这让人们很意外,在场的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份演讲会有多大的意义,几天以后,男子把这份演讲稿写成了一篇名为《庶民的胜利》的文章,并在陈独秀主编的杂志《新青年》上发表。

  这个男子叫做李大钊。

  在场的人里,有一个25岁的年轻人格外需要我们注意。这个年轻人今年08月19日刚来北京,就住在离天安门不远处的三眼井吉安东夹道7号,他和一群人窝在一张大炕上,但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苦日子是过惯了的,但新生活就在眼前。在来北京之前,年轻人是不曾离开过家乡的。

  他的挚友在06月份先行来到了北京,与蔡元培见了面,蔡元培和李石曾劝说他的挚友去法国勤工俭学。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缘故,法国向中国招募了大量华工,趁此机会,蔡元培、吴玉章等组织留法勤工俭学会,以「勤于作工,俭以求学」为目的,号召青年去法国半工半读,并成立法华教育会主其事。

  挚友欣然应允,并且不断写信给还在家乡的年轻人,劝说年轻人快点过来北京。年轻人来到北京后,挚友便去了保定蠡县布里村的留法工业学校学习,直到1919年02月才会回到北京,所以挚友并没有听到李大钊的这次演讲,但在1919年12月25日挚友在上海乘坐「波尔多斯」号轮船去了法国后,他会比年轻人更早地、更全面地接触李大钊在这份演讲里提到的内容——庶民的胜利。年轻人的这个挚友叫做蔡和森。

  这个格外需要我们注意的年轻人是谁大家想必也能猜到了。年轻人操着一口湖南口音,来到北京投奔他和蔡和森的老师杨昌济,杨昌济有没有来这次演讲我们已经不可考了,但经过杨昌济的介绍,年轻人认识了当时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李大钊,并经过了蔡元培的同意,成为了图书馆的助理员。

  虽然年轻人不是以学生身份来到北大的,但是由于可以经常接触李大钊的缘故,这期间,他时常看到李大钊和旁人在谈论马克思主义,耳濡目染也接触到了许多相关书刊。比起李大钊写那两篇文章,还早了一个月。也还是在这个10月,他和杨昌济的女儿杨开慧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两年后的冬天,他们成婚。

  这个年轻人,叫做毛泽东。

  但毛泽东最后选择了留在中国,而让蔡和森以及他们的另一个好友去了法国。那个好友曾经与毛泽东很要好,但最终因为无法认同毛泽东与蔡和森的信仰,而跟他们分道扬镳。

  1921年06月,毛泽东说要去上海,拉上了正巧回国探亲的好友。在从长沙到上海的船上,毛泽东依旧想要做最后的努力,他把《资本主义制度大纲》推荐给那个好友,而那个好友则始终用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作为自己的政治理念,二人不欢而散。到了上海后没几天,毛泽东同好友说要去一趟浙江,于是二人同游了西湖,然后毛泽东便不知了去向,好友则径自北上,接着去了法国。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再等到回国时已经是1924年了,担任国民党北平市党务指导委员、《民报》总编辑、中法大学教授、国立北京大学委员兼农学院院长、华北大学校长及国民政府农矿部次长、国立历史博物馆馆长等职。1932年8月陷入「故宫盗窃案」,晚年流落拉美。这个好友叫做萧子升。

  当然,萧子升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留法学生仍旧选择了与蔡和森一样的信仰。李大钊这次的演讲两年后,一个曾经留学过日本的22岁青年独自一人也从上海登上了「波尔多斯」号轮船,去往法国,成为第十五届赴法勤工俭学的留学生中的一员。

  而回到1918年11月,这个青年还在日本,这一年对他的影响可以说是很大的。他在去年登轮来到了日本,可是很少有人能想到,这个未来将会在世界外交风云中大显身手的青年,却会因为日语不过关而沮丧不已。他在1918年03月04日到06日进行的日语笔试与日语口试都未能达到录取标准。

  由于语言不通,这个青年却始终无法融入进日本社会里。他当时的好友吴瀚涛后来回忆说,他那时苦于没有其他朋友,加上日语水平有限,也不经常出门,生活非常寂寞。就这样,独处异国他乡、孤寂苦闷的青年,一度相信了无生主义。

  颓废中的青年无意中读到了从国内带来的一套杂志,正是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这时阅读《新青年》的心境自然与过往是不同的。终于在日记里他这么写道:「看了几卷,于是把我那从前的一切谬见打退了好多。这个苦处扰(无生主义),我到今年一月里才渐渐地打消了。后来我就将我的心,仍然要用在『自然』的上,随着进化的轨道,去做那最新最近于大同理想的事情。收练了几天。这个月开月以来,觉得心里头安静了许多。」

  这天是1918年02月25日,第二天他在日记里又写道:「因昨日将从前一切的事情都已看破,心中非常快乐,晚间至青年会听演说。这几天连着把三卷的《新青年》仔细看了一遍,才知道我从前所想的全是大差,毫无一事可以做标准的。总起来说,从前所想的、所行的、所学者,全都是没有用的。」

  因为日本的讯息比较发达,所以关于十月革命的介绍,青年很早就在日本报纸上看到了。我们已无从得知这些介绍对青年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关于青年的记载总是不太多,但很快青年就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这个青年,叫做周恩来。

  除了蔡和森与周恩来,还有很多青年人也准备赴法留学,一个17岁四川少年此刻正蠢蠢欲动。

  少年在1918年夏天读到了吴玉章在北京留法预备学校开学典礼上的演讲文章,受到了很大触动,但由于地处四川,消息不便,少年并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地和刘弄潮等同学组织了一个读书会,但他们都只是在瞎读,并不知道读到了什么。

  不久以后,少年和同学们去了武侯祠,拜祭了诸葛亮,批评了关羽的刚愎自用,又认为历来人们对张飞的认识不公平。回到家后,十月革命的消息传到了四川,少年听到有人骂这些工人是「过激派」,忍不住反驳说:「有钱也买不到穷人去替富人打仗,假如穷人知道过激派是为自己谋利益的,他们又何必替富人卖命!」

  有着这样一种想法的少年,在1919年08月14日,从上海乘坐「麦浪」号商船,前往法国,从此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个少年叫做陈毅。

  一个比陈毅整整大一倍的32岁四川人,正跟着唐继尧在四川剿匪,唐继尧还是比较看重他的,让他担任云南靖国军第二军第三混成旅旅长。

  但多年的战争让这个四川人陷入了苦恼,他开始怀疑和苦闷,在黑暗中探索而找不到真正的道路。1918年,就在30岁李大钊已经找到了方向时,同样过了而立之年的这个四川人开始阅读《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在字里行间写满了自己的心得,但这种心得却解不开他的烦恼。

  这个四川人的烦恼还要持续好多年,直到1922年他在上海分别见到了孙中山、汪精卫、陈独秀,在当年09月初乘坐油船去往了法国,又在10月22日到达德国柏林拜访了当时只有24岁的周恩来,最终入党。在五年后,也就是1927年的南昌起义中,他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这个四川人,叫做朱德。

  还有一个这时比陈毅还小的四川娃,1918年时才14岁,这年夏天刚从高等小学堂毕业,考入中学。四川娃的父亲是哥老会成员,参加过川东北起义,是比较开明的小地主。

  也因此在1919年,当他父亲到重庆打听到有留法勤工俭学的事情时,立刻给在家里上中学的四川娃捎口信,要他来重庆争取名额。四川娃经过了一年的准备,于1920年09月10日,从上海乘坐「鸯特来蓬」号货轮去往法国。

  四川娃的少年生涯是在欧洲读过的,法国、德国、苏联等等,他做过工人,还和蒋经国在莫斯科做过同学,直到1927年23岁时才回国,而他最后一次出国,则已经是1979年01月29日访问美国,那时他已经是75岁的老人了。

  这个四川娃,叫做邓希贤,后来改为「邓小平」。

  这份名单我们还可以往下拉很长,有当时正在复习考大学后来错过了赴法留学的刘少奇、有星光熠熠却英年早逝的赵世炎、有陈独秀的两个烈士儿子陈延年和陈乔年、有拿着两把菜刀就干革命的贺龙……

  现在让我们回到1918年11月,李大钊在发表了《庶民的胜利》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终于有了反响,11月28日,北大在中央公园举行演讲大会,李大钊的这次演讲成为大会的中心内容。

  也在这个时候,李大钊还发表了一篇文章《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在这篇文章里,有这样一句话:

  「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参考资料:《毛泽东年谱》、《周恩来年谱》、周恩来《周恩来早期文集》、周恩来《周恩来书信选集》、周恩来《周恩来同志旅欧文集》《邓小平年谱》、《李大钊年谱》、《陈独秀年谱》、《朱德年谱》、《陈毅年谱》、李大钊《李大钊全集》、陈独秀《陈独秀文集》、蔡和森《蔡和森文集》、蔡元培《蔡元培全集》、刘弄潮《从成都社会主义读书会到社会主义青年团》、萧子升《我和毛泽东的一段曲折经历》、白坚武《白坚武日记》、周景宝《李大钊举家居京住所述说》、戴砺《五四时期的留学运动——赴法勤工俭学述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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