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女人是怎样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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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朔:女人是怎样练成的

  所谓“水性杨花”,只是女的不那么傻了,老实了好几千年,刚出来瞎搞几天,有点不好意思,把爱好说成了性格,这我要说点瞧不起妇女的话了,水性杨花?你们差远了,我们男的才是好手呢,什么叫出神入化?就是玩习惯了,玩成本能了,跟老司机开车似的熟得换挡都不过脑子了。

  不要以为只有女的爱打扮,描眉画鼻子,所谓“爱美”是天性,看看动物界其他哺乳动物就知道,这不说是反人性的也是反自然规律的。人家都是男的漂亮,公狮子,公鹿,公孔雀,公鸡一个赛着一个花哨,都是自己长的,要是人也都不穿衣裳,在野地里乱跑,其他动物瞧着可能也得说男的好看,谁身体好谁吃得好啊,像刘易斯那样,都跑出肌肉来了,老一点的,腿脚不利索的,那些不好看的,都叫老虎打扫了,女的,生存环境不那么险恶,不是猴在树上就是猫在洞里,难看的也没人吃,踏踏实实活着,晒得倍儿黑,滚得一身泥,走哪儿老老少少一大帮,基本都没法瞧。估计那时候也跟动物世界似的,一帮女的只有一个男的,用完就当药渣儿倒了,母系社会嘛,谁好看女的就欢迎谁。她们阴在黑不溜秋的洞里,男的在洞口争奇斗艳,插根羽毛,围块豹子皮,脸画得跟花脸猫似的,搞不好还要又撕又咬照死干一架。说来也是一本血泪账,从猿到人几十万年,男的一直给女的当全活儿保姆,受尽歧视和压榨,她们还搞愚民政策,南边哪个少数民族发现的“女书”就是证据,只要你干活,不给你认字。直到后来,男的奋发图强,会种庄稼了,秋后收了一大把麦穗,过冬有得吃了,第一个男的长了志气,不再回山洞当苦力兼性奴隶,用今天的话说“走自己的路”去了。

  那年冬天大雪,各山的猿人全断顿儿了,第一个女的从山洞里饿出来了,伸手跟坐在麦垛上的男的要,男的瞧她那德性也不爱搭理她,不给!为了给庄稼汉一好印象,这女的抓把雪,把那脸嘎巴擦干净,腆着这张新脸问:“还不给么?”第二个女的饿出来了,瞧见了同伙的表演,不屑,黑着脸就过来了,有一个干净的在一边比着这位还能看吗?男的审美活动这就开始了,第二个女的还没熬过这冬天,在一个晴朗寒冽的日子生生饿死在洗了脸的姐姐身旁,开春以后,您猜怎么着?都到小河边洗脸去了。有那花花肠子的,洗过脸又摘了朵野花插那头乱毛上,更个别了,男的都爱,舍得给她吃。这么着,权力开始转移,母系社会崩溃了,到交配季节。年轻女的都开始洗脸,插花,撇下又老又穷的女酋长一个人在洞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往后,都拧过来了,乱别头发,乱穿衣裳,叫什么发型,时装———起初就为一口吃的。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可毛病做下了,不往脸上涂点东西,穿成蜻蜓那样,就难受。也是先天长相不如男的,后天就要找补,随便从大街上抓十个男的十个女的,都给洗了,摆一块儿看看,就显出返祖现象来了。    

  再往后,我想就没人再用“男的”“女的”这样含糊的,从生殖系统出发的,随便就冤枉了几百万人的命名划分人群了,科学的方法应该用“吃自己的”和“吃别人的”这样食物来源的不同,区别人口。像《世界都市》这类给那些爱洗脸的人看的杂志也不该叫“女性刊物”,那不是对本身供着小白脸自强不息的女性的侮辱吗?一律叫“吃别人的刊物”得了。有没有“吃自己的”主儿也看呢?有,我信。我也看,看画儿,练眼睛,上大街好瞧得清什么叫“裹得乱七八糟就出来了”。             (王 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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