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出身问题是教育的首要问题,其次才是学校教育。这么说不是否认学校教育的重要,恰恰凸显了学校教育的重要性。如何打破家庭出身的教育壁垒,是摆在学校教育乃至社会教育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
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是,家庭教育良好的,孩子的各方面表现也好些。比如,教师自己的孩子,成绩的啊行为啊能力啊都相对来说较好。看一些历史名人,经常说什么,出身书香门第。即使贫寒人家的,从小也都能得到良好的家教,孟子、欧阳修、范仲淹等等,莫不如是。
家庭教育问题突出表现在家庭经济状况上,一个字: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由此决定教育机会、就业机会等方面的不平等。 尤其是外来进城打工家庭,子女教育问题更加显得紧迫,一部分成为留守儿童,一部分成为流动儿童。 有研究显示,“截至2010年,全国流动儿童总数达3581万,加上滞留农村的6102万留守儿童,农民工子女已占全国儿童总数的三分之一。”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缺少父爱母爱,有的甚至成了流浪儿童,2012年贵州毕节垃圾桶闷死的5名小孩即是一例。流动儿童进城入学问题成了老大难,尤其是 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公立学校五证要齐全,农民工子弟学校随时有被取缔的危险。还有,父母工作不稳定,工作繁忙,没时间甚至有时间也无能力对子女进行 辅导教育。
说几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
一次去菜市场买菜,给我结账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我开始以为她在收银台玩,旁边还当着作业,看来是放学后过来的。看看没大人,我就问了声: 人呢?里面传出她妈妈的声音,叫着女孩的名字,让把账算了。小女孩算账倒很麻利,这时我脑海里闪现的一句俗语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鲁迅也说:“读书人家的子弟熟悉笔墨,木匠的孩子会玩斧凿,兵家儿早识刀枪,没有这样的环境和遗产,是中国的文学青年的先天的不幸。” ——强调的都是后天环境的重要作用。是的,当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参加这个培训班那个兴趣班的时候,农村穷人家的孩子还在玩泥巴帮父母卖菜算账呢。这是第 一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小亮是班上的好孩子,个头不高,很机灵,成绩在数一数二。一次说感冒了,没来,是班上同学传话过来的,说早晨看见他了,他说他感冒 了,让请个假,于是自己就回家了。我知道的他的家庭情况是,老家四川的,父母在这边打工,后来父亲又回去了,他就和母亲在这边。但他母亲电话也没联系上, 晚上放学我就去家访,由于找不到具体位置,就领着班上熟悉他的一个本地学生小聪。我们在一个破旧的公寓楼前停下——我也知道这一带公寓楼大多租给外来打工 者了,一个大房间隔成几个小房间,20来平,厕所是公共的,中间还有块公共地方,就都在那里洗衣做饭。小聪说小亮家在一个单元的四楼,我们就上去。敲门, 没人应,再敲,也没有。我说怕不是找错人家了?小聪说没有,他来过。这时楼下上来一个人,见我们在这里敲门,就问找谁。我们说了,他告诉说,好像又个叫小 亮的,不过一家上月就搬走了,搬哪他也不清楚。小聪这时恍然大悟似的说:噢,对了,我忘了,有一次小亮告诉过我搬家了,不远,好像就隔一幢楼。我们就有下 楼在楼底喊着小亮的名字,终于有认识的了,指给我们哪家。我们就又上去,屋外靠楼道那门敞开着,同样的格局,有人在做饭,满屋子油烟。我问这儿有没有小亮 这个人,回答说自己刚来的,耶不清楚。这时另一个房间有个青年人在打游戏,声音很大,他听到了,指着对面一个房间说,就那。门是木板订的,虚掩着,我说, 小亮,一面推门进去。房间靠阴面,很黑,看见了小亮满脸疲倦地从床上爬起来。额头挺烫,他原来就这么睡了一天,午饭也不曾吃。他说,他妈妈有事也回四川老 家了,要过几天才回来。我环顾屋内,一张大床,一个破立柜,两个破沙发,中间有个木工板订的一个半人高的桌面。让我惊讶的是,一面墙上贴着十几张奖状,这 是小亮从学到现在的几年间获得的荣誉。我在这里复苏我小时的记忆,从前也是把奖状贴在墙壁上,那是无上的荣耀。最后,我们领小亮出来,他还有个亲戚在这边 的,这回很容易找到了。小亮阿姨对我连声表示感谢,我想,感谢我什么呢?我做了什么呢?
第三个故事与此相类似。是从安徽来的,孩子懂事,成绩中上,也很努力。那次晚上家访,一家人正在吃饭,母亲还有夜班,吃完饭就走的。同样的房间布局,20多平,两张床,一大一小,用帘子隔着。做饭也是在屋外走廊公共地面上,一家做饭,全屋飘香。
在这样的起点上跑步,不能说最后会怎样,是否会输在起跑线上,但总之不是很好吧?
当然,这还算好的,家长、孩子都要好,仅仅是经济上的原因。还有一些孩子辍学,混成了街头小混混。近几年,留守儿童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并呈低龄 化趋势,应引起重视。家长呢,也不买学校老师的账,老师一家访打电话他们就烦。他们本来的想法就是把孩子送学校玩玩,过几年跟他们一样打打工。不是他们真 的不想好,看得出他们的矛盾心理,希望好但对自己对孩子不抱有希望了。绝望之余,久而久之,过过小日子,感觉也不错,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日前,南大余秀兰教授在永慕庐论坛半城大话上的一个主题演讲,在半城创始人也同是南大教授的朱虹捉笔下,以题目《底层放弃教育,中产过度焦虑, 上层不玩中国高考》发在公众号上,一时疯传。这是当下中国教育的一个真实写照,不谈阶级也罢,社会已分上中下三层是个不争的事实。底层无力无助,放弃教育 是被迫而非主动的,内心里骨子深处仍寄希望于教育,于是我们也就看到,为什么贫困山区穷人家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 古人早就总结出来了,“穷读书,富养猪。” 恰恰是一些富家子弟不怎么重视读书, 长三角一带经济发达,城乡已连为一体,没什么差距,甚至农村的暴发户更多更富裕,但在教育上,一些也就是暴发户思维。 说是读书其实更是摆设,出国啊什么的镀镀金而已。上层不玩高考,是因为他不需要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了,孩子甚至不在国内上学,送到国外送到名校甚至自己请 家教。学者潘知常在一次讲演中提到,这这些孩子将来回来是可怕的,拼爹拼资源你都拼不过他。而中产介于上下之间,比底层有点钱有点时间有点能力,但不能像 上层那样给孩子“顶层设计”,于是也就更焦虑。人生而平等,而一出生就决定了不平等。早在19世纪30年代,巴尔扎克在《高老头》里就写得很清楚,托马 斯·皮克提《21世纪资本论》也提到了这位著名的“同乡”前辈。伏脱冷把自己的那一套人生哲学、生存法则介绍给拉斯蒂涅说,“认为在社会上通过学习、天赋 和勤奋就能成功,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经济学家奈特也曾说过,决定一个人是穷还是富有三个要素:出身、运气和努力,而这第三个要素“努力”,恰恰是最不重 要最微不足道的。
怎么办?何去何从? 如何打破家庭出身的教育壁垒?
最近朋友圈热议的一个话题,开学还没一个月,家长苦不堪言了。原来是学校给学生布置许多家庭作业要家长参与帮忙,有许多看似布置给学生的,更是 布置给家长的,家长不做学生根本就做不了。尤其对于底层家长来说,他们也不会弄没时间弄啊!结果弄到底,既没培养孩子什么能力,反倒给孩子带来心理创伤。 有完成的完成好的受表扬,孩子得意洋洋;反之没有完成的完成不好的,即使不受批评,孩子心理伤害还是大的。这就回到开头我说的,学校教育的重要性凸显出来 了,作业的布置要考虑到家庭因素这一点。适当需要家长参与是好的,过犹不及,尤其是不考虑各个孩子家庭的实际情况。前几年就有专家批评过,让孩子写作文 《我给妈妈洗脚》,看上去不错,问题是单亲家庭没有妈妈在身边的怎么办?不是换个人洗脚,而是这样的作业引起的连带负面作用不能不让人深思。
综上,家庭出身问题是教育的首要问题, 但教育问题也不单单是家庭教育问题, 学校教育更重要, 教育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 学校教育不应延续社会经济不平等并固化社会经济不平等,相反地,打破家庭出身的教育壁垒的关键所在,要从学校教育上社会教育来下功夫。比如,加大投资力 度,向中西部贫困地区倾斜,给予进城打工者同等的国民待遇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