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悦然:诺奖不是一个世界冠军奖

马悦然:诺奖不是一个世界冠军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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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信芳 文/图

  21日晚,瑞典文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马悦然偕妻子陈文芬现身上海由世纪文景组织的活动上。马悦然本来这次上海之行的目的是为了他翻译的去年诺奖得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omer)的新诗与自传作品《巨大的谜语·记忆看见我》中文版的出版。但面对中国作家莫言成为新的诺奖得主,“莫言”成为不可不谈的话题。欣喜的是,曾经也当过记者的陈文芬深得其意,竟与记者们一起向马悦然发问,而88岁的马悦然谈兴极浓,来者不拒,夫人几次询问要不要休息,马老都摆摆手说“没关系。”

  我喜欢莫言很会讲故事

  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莫言的?

  马悦然:我头一次跟莫言见面是在香港中文大学,我在中文大学当了一个学期的客座教授。一天莫言来了,我们有个下午花了几个小时交谈,第二天他就回去了,因为要分房子,我不知道分房子是什么?我觉得很奇怪,后来听说没有分到。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台北,他跟苏童、王安忆等9个大陆作家一起来的。有天晚上其他人出去看热闹,莫言不想去,所以他跟我在饭店里喝威士忌酒。第三次见到莫言是2005年,他参加一个斯特林堡的戏剧节,那天来的中国作家很多。所以说我们没有多少机会见面,但经常通信。

  问:你说你很喜欢莫言的作品,但又嫌写得太长?

  马悦然:我喜欢莫言作品,是因为他非常会讲故事。不过,我确实觉得莫言的小说写得太长。不过2004年,我在《上海文学》上看到他的《小说九段》,很短,就两三页,觉得非常好。自此我对微型小说也有了兴趣,还开始自己写。从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对文字的掌控能力非常好。

  问:那你觉得他的长篇怎么样,比如《丰乳肥臀》?

  马悦然:这是非常好的一部小说,不能够减少了。而《生死疲劳》,到了后面那个味道就有点不够,80%非常好,最后读者的兴趣好像稍微减弱一点,或许缩短一些会更好,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问:莫言的小说和文字里可不可以看出近代中文作家语言的变化?

  马悦然:你读莫言会想到中国古代会讲故事的人,像写《水浒传》的施耐庵,写《西游记》的吴承恩,和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莫言的讲话能力就是从古代说书的人学来的。当然他自己也学过外国作家,他印象最深的是美国福克纳,还有马尔克斯。莫言看了福克纳和马尔克斯以后,就非常惊讶地说,我们高密县这样的故事很多,我比得上福克纳、马尔克斯。

  我开始翻译的时候,是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这是莫言写得最好的东西。另外一个,幽默感非常强的就是《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还有一些像《会唱歌的墙》和《姑娘翱翔》“……飞起来停留在树上不肯下来,村庄里的人围在树底下等新娘下来”,我很喜欢这本书,这是莫言写得最像马尔克斯的一篇东西了。

  今年评委意见比较一致

  问:有人说每年诺奖评选有一个很激烈的过程,这次莫言获奖是否出现过激烈争论?

  马悦然:我们每一次争论都很激烈。推荐作家是2月1日以前寄给瑞典文学院的,然后有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15人小组,他们从250个推选的人中选出三四十个人,介绍给院士们,说这个是我们初步的选择。之后3月、4月名单会缩小,到5月底只有5个人。我们瑞典学院夏天不开会,夏天看那5个人的作品。9月中旬又开始开会,就讨论这5个人的作品到底谁应该得奖,开始投票。投了好几次,每一个人一定要把自己的意思讲出来。最后的投票是在10月初。不过,今年不太激烈,意见比较一致。

  问:有那么多优秀作家,评选诺贝尔文学奖依据是什么?莫言为什么会得到这个奖项,这个奖项有没有政治上的考虑?

  马悦然:唯一的标准就是文学质量。对于作者的政治倾向,我们是不管的,一点不在乎。我觉得著作是最重要的。他是共产党员,他是作协的副主席,这跟他的写作一点关系都没有。莫言在他的著作里面所表达的对中国社会的看法,这也是重要的。

  问:很多人觉得,在中国和莫言一样的优秀当代作家或者比莫言更优秀的当代作家都没有得奖,但莫言却得了,是不是说诺贝尔奖有一定的偶然性?

  马悦然:诺贝尔文学奖不是一个世界冠军奖,而是颁发给一个好作家的,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世界上好的作家可能有几千个,但是每年只能够颁发给一个作家。今年我们选的是莫言,明年选另外一个。什么是好的文学呢?当然这个是非常主观的。我不能说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我能说的是我自己认为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你没有什么客观的根据说A是一个很好的作家,B是一个不好的作家,完全是主观的。当然中国有很多作家也许有很多诗人也值得得诺贝尔文学奖,他们没有得到,而莫言得到了,就这样,很简单。

  问:你曾经说过有很多中国作家联系您,希望得到你的推荐?

  马悦然:我每一个月都会收到信和稿子,他们都给我寄来稿子,让我把稿子翻译成瑞典文,让他们得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但是他们不是中国真正的作家。有一个山东的文学干部,他半年之前给我寄了很多画,什么古书,我都给他送回去。他说“我钱很够了,奖的钱可以给你,但是名誉归我”。不过其中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作家,没有一个我读过的作家给我写这样的信。

  看好莫言,他会继续写故事

  问:莫言获奖在国内也引起了一些争议,你怎么看?

  马悦然:瑞典学院公布莫言得奖,很多媒体人说莫言这样那样,他怎么能得奖?批评莫言的那些人他们可能一本书都没有读过,他们不知道里面的质量是什么,这是很可怕的知识分子的懒惰,所以他们不应该开枪,这个让我非常生气。你读过莫言很多作品,我也读过很多当代的小说作家的作品,但是没有一个作家比得上莫言,敢批评社会黑暗、不公平的现象,他敢出来批评,但是别的人就不敢。这些跑到外国去的非常爱讲话的人,批评莫言很容易,我觉得这是非常不公平的。

  问:你对莫言未来的创作有什么样的期待?

  马悦然:有的人得了奖之后写作就停滞了。我想莫言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内心很强大,非要讲故事不可。他会继续写。

  问:网上有人透露说马老即将有翻译莫言的作品出版?

  马悦然:莫言没有得奖之前我是不能发表的,我一发表就有人说一定是莫言得奖了。所以我是在莫言得奖公布后才把稿子给出版社的,他们觉得太多就分成两部,头一部包括《30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还有刚才说的《翱翔》及其它一些短的故事。第二部是他最短的,描写他小时候经验的故事,像《卖白菜》,这是非常动人的一个故事。在瑞典,在欧洲,他们说马悦然要发财了,其实我一元钱都不要。因为我是瑞典学院的院士,瑞典学院叫我翻译莫言的作品,他们已给我稿费。所以出版社就可以白出,当然他们是很高兴的。

  问:有人说,中国文学在世界处于边缘地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承认这种说法,莫言获奖以后将给世界文坛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马悦然:中国文学早就成为了世界文学,但是因为翻译成外文的著作太少。有的中国作家非常好,是世界水平的,也有的是超过世界水平的作家。莫言可能是作品译成外文最多的一个中国作家,所以莫言的那些著作帮助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瑞典学院以前的常务秘书说:世界文学是什么呢?世界文学是翻译。他说得很对,没有翻译就没有世界文学。

  ◆马悦然简介

  马悦然(GoranMalmqvist)瑞典汉学家,斯德哥尔摩大学荣誉退休教授,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欧洲学院创办院士,连任两届欧洲汉学学会主席。

  1924年出生,1946年进入斯德哥尔摩大学,师从著名汉学家高本汉。1948年大学毕业后来到中国四川做方言调查,从此与中国文化结下不解情缘。1950年与四川女子陈宁祖结婚。

  他在汉学研究方面的著作多半关乎中国方言学,上古、中古和现代汉语音韵学,语法学,诗律学与中国文学,尤其注重诗歌历史的发展。经他翻译成瑞典文的中国文学著作多达50册,译作包括《诗经》《楚辞》《水浒传》《西游记》等古典巨著,也有朦胧诗人北岛、顾城、杨炼、舒婷等人的诗作和沈从文、李锐等人的小说,是华文文学走向西方世界的重要推手。第二任妻子陈文芬为台湾知名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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